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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三十日契 (8)
第八章 命定之人
當我再次醒來時,天色早已大亮。
我發現自己正安穩地睡在登記入住時,谷經理為我安排的小木屋。我轉頭向床邊望去,正想從床邊櫃上的時鐘確認確切的時間時,卻發現有人竟然躺在我身邊──
「咿──」
啊,原來是夏爾德啊!那就還好……個鬼!
就算我跟他的關係在昨天突然飛速躍進,但也不至於是當天晚上就能躺在同一張床的程度吧!我不記得我是這麼自由開放的人啊!
我飛快地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我還穿著昨天接受膜拜的儀式服裝,而夏爾德依舊穿著昨天那套襯衫與運動服……
等等,我們兩個昨天就這麼回來,穿著一身外出服躺在床上嗎?
好髒!
腦海中的一團混亂突然往現實中奔去,使我遺忘更該在意的應該是和才認識不久的男性同床而眠的這件事。
昨天……我到底是怎麼回來的?
又一個困惑緊接在後纏繞住我。
在我的人生歷程當中,從未有一天的時間能夠讓我的思緒如此忙碌。
我困擾地看向夏爾德,甚至想要戳戳他的臉頰企圖宣洩自己的煩躁,卻在剛伸手過去時與恰巧睜開雙眼的他四目相對。
「……早、早安。」我難掩尷尬,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卻被他一把握住,直接帶向他的臉龐。
我貪戀著他的肌膚與他的溫度,卻依舊覺得自己是名圖謀不軌的現行犯。
恍惚間,我想起了昨天在失去意識以前,聽見他說起自己的所屬族裔,心裡頭又湧起一陣怪異感。「那個……夏爾德……」
他輕輕哼聲回應我。不得不說,套句某種類型的小說中總會出現的台詞,那就是「這聲音真是該死的甜美」。
我趕緊揮散蕩漾的綺念,帶著點忐忑地開口問:「你昨天說……你是吸……血族?」
「對。」
「真的會吸血?」
「是。」
「從……脖子?」
「也不是不能從別的地方,但是從側頸的確方便很多。」
想到電視上的吸血鬼用尖尖的獠牙插入人類最脆弱的脖子,我不禁升起一股惡寒:「一、一定要嗎?」
或許是我的不安過分溢於言表,他看著我的模樣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哈哈哈……」他笑得幾乎蜷起身體,令我感到愈發窘迫。「唯依……妳好可愛。」
我警告你,在嘲笑過後又補上誇獎,是不能取悅我的!
我在心中吶喊著,卻掩不住嘴邊的笑意。
完蛋了,我的腦袋是不是有些癢?這就是長戀愛腦的感覺嗎?
不不不,除了昨天他的告白以外,我們還沒確認關係呢!現在還不行!
矜持!要矜持!
我努力板起臉來看著他,盡可能端正自己的語氣開口:「這有什麼好笑的?脖子兩側有頸動脈,如果有傷口的話會死的!」
如果我像自己先前認為的那樣,真的會死在患病後的第三十一日午夜,或許我會考慮選擇不同的死法。但是既然夏爾德給我提供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同時也是避免死亡的方式,那麼我就不得不再次重視自己的生命安危。
夏爾德顯然笑得無法自已,直到我真的感覺有點不開心時,才與我說道:「對不起,我實在……太開心了。」
「開心地看著我的笑話嗎?」
「不,不是。」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滿帶笑意地看著我:「我原本還有些不安,覺得我的契約者……同時也是我的命定之人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我究竟有沒有辦法與對方好好地相處,又或者在對方知道我是血族後,是不是會對我產生抗拒?但……我似乎不用擔心了。」
「可是,被吸血……很可怕吧?」我對他抗議著:「沒有人想平白無故地受傷吧?」
「妳說的沒錯。如果妳只是我的契約者也就算了,就當作互利互惠的一環也不是不行,但妳同時也是我的命定之人,所以我也不想要妳受傷,也不想要讓妳感到害怕。」
我精準地抓住他的用詞:「所謂契約者難道不是命定之人嗎?但聽你說起來,這兩個詞彙似乎指的是不同的意思?」
他方才的開懷終於完全平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溫煦的笑意:「不一樣的,這也是我們一族最令人哀嘆之處。」
我好像隱隱明白些什麼。
「我們與契約者之間是彼此依托生命的關係,而所謂命定之人,也就是我們血族漫長的一生當中唯一的伴侶。」他的眼神愈趨認真,近似告白的語句令我雙頰發燙,甚至想別開視線逃避內心的羞澀。
「我們能夠與契約者感受到彼此對血液的渴望,卻不能知道彼此內心的心情,但我們卻能與自己的命定之人真正達到心意相通的程度。」夏爾德停頓了一下,道:「命定之人並非血族人生中的必需品,所以也有不少血族視命定之人為弱點,甚至擔憂對方背叛自己,意圖除之而後快。」
「……好可怕。」
然而雖然嘴上說著可怕,我卻沒有從夏爾德身上感受到任何敵意。
這是因為心意相通的緣故嗎?
不,我總覺得好像距離他口中的「心意相通」更遠一些。
我看著他如同寶石一般的紅瞳,問:「那麼我們……算是心意相通嗎?」
他又笑了出來,彷彿我問出了個愚蠢的問題。
「妳喜歡我嗎?……戀愛情感的那種喜歡。」
被這麼丟了個直球詢問實在讓我有點招架不住。我努力地回想起自與夏爾德相遇後的短暫相處,雖然不曉得是否有所謂「契約者」所懷抱的慾望的影響,但我想答案或許是肯定的。
可能我有一點點喜歡他,但那也只是一點點。
大概就是「啊!那位誰誰誰好帥氣,似乎打中我了!」的感覺,遠遠不達他口中的「命定之人」這種程度。
我朝著夏爾德點頭表示回應,而他似乎也從我的遲疑當中得到並未訴諸於口的答案,對我說道:「只有兩人全心全意在情感上仰賴彼此,視對方為唯一,這樣才會心意相通。」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又怎麼知道我是你的『命定之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放在現實生活中可能再罕見不過的「一見鍾情」,一如第一次看見他時所產生的悸動一樣。然而依照他的解釋,我對他的悸動應當屬於身為契約者的渴望,並非源於自己真實的情感。
隨著我的遲疑,我覺得夏爾德的神情愈發耐人尋味,直到我打算再次開口詢問時,木屋外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尊敬的聖女,我來為您送上今日的早餐。」
我的神情一頓,突然想到非常重要的事──
「你……你該不會不是透過正規管道進來的吧?」我壓低了聲音,抓住了夏爾德的衣袖:「谷經理說過,不能隨便帶人進來的。」
「沒關係,他們看不見我。」
「咦?」
又有一陣敲門聲傳來。
我顧不及思考夏爾德令人費解的言語,趕緊跳下床跑到梳妝鏡前隨便撥了撥頭髮,又掛上了屋子的防盜鎖,只開了一小條門縫。「放在門口就好了,我還沒梳洗。」
竟是谷經理親自前來送餐。
「好的,那我就將您的專屬餐車放在門口。另外,如果您有什麼特殊需求……」此刻,谷經理的臉上掛著的笑容在我看來就像是一張虛假的面具:「或者遇到了令您困擾的人事物,請務必與我說。」
「啊,好的。」我也盡可能地客氣回應,直到目送對方遠去後才打開門,將餐車拖進房間裡。
我轉頭朝床的方向望去,卻發現夏爾德竟不見蹤影,僅有床單上的皺褶表示他曾經在場的事實。
「所以……他會魔法?」就像是昨天突然將我拉進那個充滿黑色絲線的世界一樣。
雖然最後我是以昏睡收場,但今天醒來以後我發現自己對昨晚的記憶特別清晰,彷彿只是普普通通地睡了一頓好覺,並沒有受到其他影響。
更奇特的是,我發現自己竟然拋棄了所有困住自己的疑惑和生活常識,徹底接受了夏爾德的存在與他所說的一切。
如今他又突然消失在房間內──我看著緊閉的門窗與並未有任何動靜的浴廁,想當然地喃喃自語:「也是啦!吸血鬼什麼的都存在了,有魔法什麼的也很正常吧……」
能夠使整個人憑空消失,這不叫魔法,什麼才叫魔法?
「夏爾德,你聽見了嗎?」
「我要現身了,摀好妳的嘴巴,別出聲。」
一道聲音自我耳邊傳來,正當我困惑之際,我注意到周遭的景色變得有些異常,直到我察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時,於我腳下的影子已經無限地拉長,成為夏爾德的剪影,而他竟從影子當中緩緩「浮現」。
「咿──」
打破常識的登場方式真的好可怕!
我由衷感謝那些天馬行空的影視媒體與漫畫,使我面對這樣的「奇景」不至於當場昏倒。
我的臉上可能掛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但我依舊努力控管自己的表情,道:「下次……可不可以給點具體的預告啊!」
他安撫似地摸了摸我的頭,說道:「下次我會注意用更正常的方式出現的。」
還有下次啊。
我實在欲哭無淚。
我看著他替我將餐車推到一旁的桌椅邊,將度假村所準備的精緻早餐一一替我布置完畢,又聽著他說道:「要不然,下次我躲床下,怎麼樣?」
床下?
然後狼狽地爬出來?
想像夏爾德這麼做的場景,我不禁笑了出來:「還是不要好了,太敗壞神祕感了。」
我想邀他共進早餐,但夏爾德卻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向了我。「我等妳吃完。」
我才想起他是血族,恐怕只能以鮮血為食。
懷抱著忐忑的心情用完餐,我朝向他閉起雙眼,視死如歸。「好了,你,你如果想要吸血的話……麻煩溫柔一點,呃,如果可以控制吸取不至於讓我貧血的量就更好了。」
他又低聲地笑了起來,用他犯規的聲音湊近我的耳邊開口:「沒問題,那就請妳放鬆。」
他的鼻息拍打在我的耳際,使我愈發緊張。
放鬆什麼的是不可能的,誰能夠在這種時候放鬆啊!
就連醫院的護士要抽血時,也會叫人握緊拳頭的好嗎?嗚嗚嗚,好害怕。
饒是如此,我想我與夏爾德的關係就算僅止於「契約者」這樣的身分,將來也會密不可分,因此我也不打算拒絕他的要求。畢竟為了生存,也得習慣這種事情吧?
我感覺到他的嘴終於落到了我的側頸,他的雙脣在我的頸邊摩娑,直到我幾乎要被麻癢感淹沒之時,忽地聽見了一道小小的、清脆的聲響。
啵!
「咦?」我似乎被親了一口。
我訝異地睜開眼睛,看著夏爾德帶著幾分壞心眼的笑容對我說道:「嚇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