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謊言破裂

　　隨著那名「信徒」的指責，其餘對我與夏爾德也懷抱敵意的信徒也紛紛大聲向谷經理抗議起來。

　　谷經理似乎盡力地安撫著他們的情緒，而在我升起戒備並關注著那方的動向之時，一旁的奧黛麗饒富興致地對我說道：「挖賽！妳超厲害的！以一己之力打破他們的團結！」

　　也有其他原本死氣沉沉的「三十日終」患者也提起精神，道：「我來這裡這麼多天，他們本來都對谷經理還有我們畢恭畢敬的，看來只是表面上的和諧啊。」

　　雖然我有心回應奧黛麗幾句，但攸關性命安危的這個當下實在讓我無暇他顧。

　　奧黛麗向我眨了眨眼，道：「為了成就小妹妹妳生命中最後的戀愛，看我的吧！」

　　「奧黛麗……」

　　奧黛麗撥弄著自己俏麗的短髮，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趾高氣昂地走向吵鬧的人群當中，道：「喂！我說你們啊！會不會太得意忘形了？」

　　她用十分高傲的語氣說道：「老娘是來這裡享受人生最後的時刻，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哪要你們管這麼多？」

　　「聖女，我們──」

　　奧黛麗的氣勢十分旺盛，她插起腰來，以居高臨下的態度朝對方說道：「老娘才不想聽任何藉口！當初入住『樂園』的時候就說過規則了對吧！除了把不是罹患『三十日終』的人帶進來以外，什麼事情都可以做，難道你們要打破自己的規章嗎？啊？」

　　奧黛麗張揚的語調在我的心裡注入一道暖流，然而我似乎只獲得了短暫的安心，便迎來下一波衝擊。

　　在「聖壇」的不遠處，又有另一群陌生的信徒簇擁著一名模樣威嚴的中年男性走了過來。我的心中警鈴大作，直覺對方是今天晚上──或者說從今往後對我與夏爾德來說威脅最大的存在。

　　「教主！」

　　出現了！能夠被稱為這什麼鬼邪教的「教主」的人，一定就是谷經理所謂的「度假村所有者」！

　　果然，在我的猜測於腦海中升起時，我就看見了谷經理對著那名被稱作「教主」的男人行禮。

　　夏爾德悄悄地站到我身旁來並牽起了我的手。在他的幫助下，那群教徒與教主之間的對白也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信徒對教主的抗議與申訴，谷經理的解釋與安撫，教主嚴肅的回應並重申規定──種種雜亂的討論都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在氣勢上佔有上風的奧黛麗在這時被以兩天後的葬禮作為威脅，恭敬地「請」了回來，氣呼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低聲罵著，而其他「三十日終」患者們有的對於教主的出現感到興趣，但也有人展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夏爾德，他們……」

　　「噓，別怕。」夏爾德低聲跟我說道：「我會保護妳，但是妳得做好心裡準備。」

　　「什麼心裡準備？」夏爾德的話讓我覺得不太妙。

　　夏爾德朝著我搖搖頭，示意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我意識到那位「教主」也是血族，應當也有像是夏爾德這樣「耳聰目明」的能力，因此也趕緊閉上嘴巴，只專心地關注他們的動靜。

　　如果他們真的要對我們不利，那就──只能相信夏爾德會帶著我逃跑了。

　　嗚嗚，還是覺得好可怕。

　　我都不曾想過在自己作為人類的人生最後能夠如此峰迴路轉──從發現絕症到成為邪教膜拜對象，再從獲得轉機直到面臨危機。

　　我覺得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我的經歷似乎恰巧能拍成一部完整的電影。

　　電影的名字該叫什麼、現在的我實在沒辦法專心考慮，但如果電影的最後是能夠擺脫教主與信徒們並找到聖壇，解除夏爾德血脈中的詛咒，並順利與他訂下契約、逃離死亡，那麼我一定會給這部電影五星好評！

　　不遠處，教主似乎已經讓信眾徹底安靜下來，然而這樣的安靜對我與夏爾德來說並非好事。

　　教主在谷經理與信徒們的簇擁下走向了我。

　　他的腳步停駐在圓形「聖壇」的邊緣，並未踏上白色的台階。我能藉由熠熠的火光看見他擁有暗紅色的雙眼，更清晰地看見他眼裡隱藏著的輕視與怒意。

　　「尊敬的聖女，您被惡徒所欺騙了。」

　　我朝他皺起眉：「你是什麼意思？」

　　「那個人──」他大動作地揮手指向夏爾德：「他是別懷目的的惡徒！不是應該受到膜拜的聖子！他偽冒自己擁有神聖且偉大的『三十日終』，企圖奪取您最後的寧靜！」

　　……還演？你才別懷目的！你全家都別懷目的！

　　我知道你是血族喔！是敵對的，還是圖謀不軌的那種喔！

　　雖然我的內心滿滿都是吐槽，但我依舊被他的氣勢給震懾。

　　「別怕。」

　　夏爾德並未將朝著我的安撫說出口，但我似乎能在腦海裡聽見他的語句。

　　「等等我們就逃跑吧！和他正面交鋒並非明智之舉。」

　　「我明白了，不過先讓我罵他幾句。」

　　我們的對話並未宣之於口，而我莫名地曉得這就是所謂的「心意相通」。

　　我深吸一口氣，朝著教主不滿地抗議：「你是誰？度假村擁有人？我都訂房了對吧？也登記入住了對吧？你們口口聲聲說能夠讓人賓至如歸，原來所謂賓至如歸就是會被人指著鼻子罵嗎？」

　　「聖女──」開口打斷我的是谷經理：「因為這位先生違反了度假村的規則，所以必須被驅逐，這是『樂園』的規定。」

　　「夏爾德，準備好了喔！我罵到一半，我們就逃跑吧！」

　　我一面在心裡默念著，一面說道：「他違反度假村規則？不是『三十日終』的患者嗎？但我喜歡他啊！不然我乾脆退房算了，反正在你們這邊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到外面我還能自──」由戀愛……愛愛愛愛愛愛！！！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

　　教主憤怒的臉龐迅速地離我遠去。

　　應當說，夏爾德帶著我飛快地離眾人遠去。

　　我緊緊抱住他的臂膀，又在他的幫助之下像是無尾熊一般地緊緊纏住他的身體，一面忍不住大喊道：「這什麼啊！好可怕！」

　　「抱歉，妳說罵到一半就要逃跑的。」

　　「我以為是靠雙腳逃跑啊！」結果用飛的是怎麼回事！

　　更可怕的是，我朝著原本「聖壇」的方向望去，發現包含教主與谷經理在內，竟有半數信徒也飛了起來！

　　這個世界原來這麼魔幻的嗎？課本沒教啊！

　　媽媽我在飛──

　　「夏爾德！他們快追上來了！」

　　「我知道，抓緊我。」

　　「還要再提升速度嗎？」

　　「不是，我們要進山裡。我飛不了太久──」

　　等等，是我太重了嗎？

　　「不是。」

　　謝謝你透過心意相通的能力安慰我啊！

　　在我的注意力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胡思亂想給轉移之時，夏爾德已經帶著我順利降落在某片樹林中。

　　從半空中降落的我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能仰仗著夏爾德的判斷，跟著他一道跑了起來。

　　因為我們選擇降落，後面信徒們也紛紛跟上並在其後緊追不捨。

　　我一面與夏爾德拉著手跑著，得益於夏爾德的幫助，並未過分感到疲憊，甚至還有餘裕向他提問。「後面追著的那些都是血族嗎？」

　　「對，只有血族才能飛行。」夏爾德補充道：「契約者在還沒徹底轉化以前也不會飛。」

　　啊，真可惜。

　　原本還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像著自己能夠和夏爾德一起遨遊天際，看來現在只能是癡人說夢了。

　　「以後妳想飛的話，可以找我。」分明是在倉皇逃離的路途中，但我竟能仔細地從他的口中聽出一些羞赧來：「雖然血族的飛行距離不遠，但帶著妳玩也是足夠的。」

　　我跟著夏爾德不斷向前跑著，他似乎有計畫地找尋特定路徑前行。景區中的步道平緩舒適，也增加了我們逃跑的難易度，而此時聽著後方不遠處那些信徒們的喧鬧聲，我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剛才在他帶著我飛行時，我如無尾熊一般四肢緊抓住他的畫面……

　　的確太羞恥了，真希望這樣的場合在我往後的人生當中不會出現第二次！

　　周遭的景色愈發陌生。

　　我們在樹林環繞的小徑中左彎右拐。有時候信徒們的聲音離我們遠去，但有時候卻又彷彿近在耳邊。

　　雖然我仰賴著來自夏爾德的力量而能夠繼續堅持下去，但我所擁有的感受卻只能靠自己消化。

　　我覺得自己的腎上腺素不斷飆升，直到人生當中前所未有的高點。

　　山中景區的樹林密集，幾乎要將所有的視野阻擋。我不曉得前路會是什麼樣的風景，也無暇停駐確認路邊的告示牌上寫了些什麼。

　　茂密的樹冠幾乎遮擋了所有的天空，只留下一條寬闊的黑色絲帶，上面灑滿了閃爍著的群星。

　　我心想，樣的景色若能駐足觀賞，定是很美很美的風景。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