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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三十日契 (15) (完)

第十五章 訂定契約

  他的鼻息再次拍打在我的側頸上。

  尖銳的獠牙沿著頸動脈緩緩地移動,最後找到了它的目標。

  我緊閉著雙眼,像是準備接受處刑的犯人,等待著屠刀落下的那刻。

  然而獠牙卻離開我的側頸,取而代之的是一記又一記的輕吻,耐心地撫平我的恐懼。他在我耳邊喃喃念著我聽不懂的咒語,這似乎是契約儀式所必備的禱詞,似是能夠安撫人心的搖籃曲。

  我逐漸放鬆了下來,在他的懷抱當中與他溫存。直到我的身心徹底放鬆之際,一道尖銳的疼痛在我的頸邊徹底蔓延開來,卻在眨眼過後被一道酥酥麻麻的感受徹底取代。

  從我的頸項為中心開始緩緩蔓延至全身,直到我的指尖也感到由自內心產生的悸動之時,我莫名知道這項幾乎只要單方面努力的儀式已經大功告成。

  我想起有些作品的血族在吸取其眷屬血液時,總會使其眷屬感到無上的快樂,甚至激發他們的慾望,讓他們想要為自己的主人貢獻更多更多。

  然而我卻沒有這樣的感受。

  我的確因此而感受到愉悅,但更多的是我與他終於彼此結合的快樂,並非喪失理智、掏空自己的卑微奉獻。

  我感覺到懷抱著我的夏爾德的體溫愈發灼熱,他冰冷的獠牙亦因我的血液而逐漸溫暖起來。我清晰無比的感官似乎已經不再是仰仗於他神祕的能力,而是來自自身血液中所散發而出。

  我明確地知道我的身體逐漸開始變化。

  縱使自在「樂園」中與夏爾德相遇以後,我就一直受益於他帶給我的感官優勢,但我依舊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般敏銳。

  我能清楚地看見聖壇中的一切,能聽見自己體內血液流動的聲音,甚至能感覺到祭壇外面信徒們的躁動。

  我甚至莫名地曉得我獲得了遠比夏爾德還要強大的能力,而這樣的能力來自於原始契約的效力,也就是血族口中的「禁忌之術」。

  血族的衰弱源於他們的驕傲。

  如果他們依照原始先祖訂立契約的方式,也就不會有契約者與命定之人身分的分離,更不會有流傳於夏爾德血脈中的那則悲傷的故事。

  「部分血族的自尊自重,與原始血族為所愛之人心甘情願的奉獻之心背道而馳……」

  莫名地,我的腦海中傳來了這樣的一句話。

  「夏爾德……」

  「妳也聽見了?」夏爾德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我的側頸,我感覺到在他的獠牙離開的那刻,深入我體內的血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癒合,只餘下兩個微小的血色傷口。「這是來自血族先祖的回音。」

  聽起夏爾德這麼說起,我才意識到自從進入聖壇以後,我從未聽見空曠的祭壇內有任何回音。

  夏爾德再次牽起我的手,如同騎士一般在我面前單膝跪地:「唯依。」

  他呼喚我的名字,聲音是如此悅耳而令人依戀。「我的命定之人,從今以後我將與妳同生共死──」

  雖然是浪漫且肉麻得不合乎常理的宣言,然而這時候的我卻感到理所當然且為之喜悅。

  我看著夏爾德的眼睛從中感受到了超乎尋常的愛,我想這就是血族最原始的模樣──與命定之人依存,並與之訂立同生共死的契約,並在確立契約的那一刻雙雙獲得新生。

  我主動擁向了他,向他表達我的內心與他相互共鳴的喜悅。

  儀式已經完成,詛咒也被解除──我並沒有變成白髮,這是最好的證明。

  我獲得了新生,原本我所存在的世界將逐漸遺忘我。

  我從今往後的人生都與懷抱中的人相互聯繫,直到我們迎來生命終結的那刻,又會有新生的血族因為其由衷的愛而誕生,而非留下契約者孤零零地等待下一名契約者的到來。

  這才是血族真正的由來。

  「我們離開吧。」夏爾德對我說道。「聖壇應該有其他出口,至於『樂園』的血族……」

  雖然似是有始無終,但他自始至終的目標都僅在於找到聖壇與藏於聖壇中的禁忌之術。

  我知道夏爾德根本不想理會早已被權慾掌控的教主,更不想理會背離血族初衷、投身於權力角逐和荒唐信仰的信徒。

  他們與我們的認知本來就是平行線,從來不曾、將來也不會有所交會。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必要再接觸。

  我與夏爾德重新攜手,心有靈犀地走向聖壇的另一道出口。

  那是一道原本隱藏得極好的石門,似乎是在夏爾德與我進行契約儀式時悄悄地開啟。

  我們緩步走向階梯,迎向風清越白的曠野──這似乎是山的另一頭。

  「妳之後想去哪裡?」

  我看著皎皎明月,道:「雖然這樣有些自投羅網的意思,但我是不是該回去收拾行李?」

  夏爾德笑了出來。

  我們藉由血族先祖的儀式獲得了應當有的力量,若剛才由教主率眾阻截的情況再次發生,我們也可以輕鬆應對。

  我做賊也似地偷偷收拾著木屋的行李,趁著那些信徒們都還在後山之際,與夏爾德攜手溜之大吉。只是在兩天後,我還是與他一道回到了這裡。

  雖然有了我與夏爾德這樣的小插曲,「樂園」當中每晚的膜拜儀式依舊進行。

  我看見他們遵循著往日的行程,在特定的時間點進行膜拜,而坐在圓形廣場正中央的奧黛麗神情懶散,似乎已經準備接受自己即將死亡的命運。

  「是不是只要進到『樂園』裡,契約者所屬的血族就找不到他們?」

  「就算找到了,我想那些人大概也會想方設法除掉他們吧。」夏爾德的語調平靜:「就算是依照原先錯誤的契約訂立方式,血族為了生存,也會竭盡所能地找到自己的契約者。所以如果『三十日終』的患者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沒有等到屬於他們的血族,那麼很大的機率……他們所等待的血族早已被殺害。」

  「是這樣啊……」

  我在高空當中握緊了夏爾德的手,內心的複雜不言而喻。

  我依照諾言在遠處參與了奧黛麗的葬禮。

  她穿戴好一身禮服、頭戴由滿滿珠寶點綴的王冠,躺在裝滿名貴鮮花的棺木當中,神情茫然。

  原本戴在她手上的那串廉價塑膠手鍊被她緊緊握在胸前。我想起她說那串塑膠手鍊是來自她那無疾而終的前男友的禮物,心裡想著她果然還是很喜歡她的前男友吧?

  直到午夜時分,奧黛麗的視線終於望向天空。

  她可能看到我,也可能只是看著夜空。

  她的手緩緩舉向天空,口中喃喃念道:「等不到了啊……」

  直到她閉上眼睛,讓一旁的信徒將她的棺木闔上以後,我才與夏爾德攜手飛離這裡。

  這裡不是「樂園」,是充滿陰謀的監獄。

  夏爾德抱著我飛行,離開了這裡。

  在我與夏爾德商議從今往後的去處之時,我正努力地寫著一封封告別眾人的信件,又將手機上的照片洗出來,夾在信裡一一寄送出去。

  「被人遺忘的感覺會很寂寞嗎?」

  夏爾德是過來人,我想聽聽他的意見。

  「應該……還好?我在被『母親』找到的時候,我的家人就已經都差不多了。」

  「咦?」

  「我來自很普通的單親家庭,又是獨生子。父親為了養育我在外地工作,從小是被奶奶帶大的。」夏爾德向我說著他的過去:「在我出現『三十日終』病症的時候,我的奶奶正在醫院插管急救,我是看著她過世後,才在最後一天與『母親』訂下契約的。」

  「那你的父親?」

  「我本來的確有點擔心他,但我在他遺忘我以前打了通電話給他。」夏爾德朝著我笑了笑:「我說,我希望他忘記媽媽過世的事,快點跟正在交往中的阿姨結婚。」

  「哇!沒想到我的夏爾德這麼體貼啊!」

  夏爾德笑了笑:「因為『母親』對我說,我們雖然不得不離開原本人類的世界,但我們也獲得了特別的能力,還能利用這些能力接觸更多從前無法接觸的東西,所以祝福過去與我們緊密關聯的人們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

  「你的『母親』是很好的血族呢。」

  「是啊,她是非常溫柔的女士。」

  我與夏爾德一同在街道上散步,在被一般人遺忘的最後,我終於完成了對「人類世界」的告別。

  雖然我也獲得了血族短暫飛行的能力,但我依舊被夏爾德攔腰抱起,用令我脖子快要扭到的姿勢騰空飛行。

  我們說好了,下一個目的地是我的老家,我想在我徹底被遺忘以前,再與我的父母聊一會天,順便向他們介紹我的男朋友夏爾德。

  「那個……夏爾德,不能改用背著的嗎?」至少比較舒服。

  「但是,公主抱不是一直是浪漫的象徵嗎?」

  我欲哭無淚:「呃,是沒錯,但是至少托著我的脖子……快、它快扭到了……」

  夏爾德卻沒有聽我的話,只是意味深長地對我說:「但是如果妳的脖子扭到的話,應該會比較方便我吸血。」

  「哇!你記仇!你一定是記仇,對吧!」

  【完】

《三十日契》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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