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封面_作者圓糰_如果你能看見我眼底的悲傷

【小說】如果你能看見我眼底的悲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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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三人讀書會

  學妹並沒有直接地回答我那個問題,只說了現代人在高壓社會環境下多少都會有精神疾病,像是憂鬱、躁鬱、失眠等等,而且她也只是個書迷,並不是裘殷的什麼人,因此也不能單藉由作品去做出任何猜測以及預想性的推斷,否則就等同褻瀆自己的職業和愧對自己身為裘殷忠實書迷的身分了。

  由於平日並沒有閱讀小說的習慣,卻又好奇《高塔上的茱麗葉》小說版的劇情,因此也就直接與學妹詢問了故事內容。《高塔上的茱麗葉》小說版背景設定在中世紀歐洲,比起詩歌版有著更加明確的背景指向,並且故事內容也細緻、優美了許多。

  比起詩歌版本的《高塔上的茱麗葉》,小說版本的茱麗葉更像是個活潑開朗的少女,也因為豐富的貴族社交生活而認識了各式各樣的人們、襯托出她的魅力以及個性,而茱麗葉擁有精神疾病的這點設定則是以另一種方式保留,並非陷入了妄想當中,而是恐慌症。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叫恐慌症啦,總之大概是這樣。」學妹插了這麼句話後,繼續說著小說版的故事。

  不久後,受訪者的家終於到了。

  位於郊區透天厝的方便之處就是可以在對方家門口直接停車,確認了這樣的停車方式並不會妨礙周遭車輛的出入以後,我和學妹便直接下車按了門鈴。

  「阿藍大哥,是我,我提早了十分鐘過來了。」與其說學妹對著對講機說話,更不如說是直接對著大門內喊著。這樣的行為還真是擾人清靜啊,我忍不住苦笑著。一方面也由於屋主也是直接從房子內大喊著,因此我似乎也不好提醒這樣是否會吵到鄰居的這件事。

  「來了來了!」

  看似沉重單開的咖啡色鐵門打開的那刻,我看見了學妹口中的「阿藍大哥」的長相。由於學妹說了阿藍是裘殷的仰慕者,因此我在腦中也忍不住將他與裘殷的長相做連結。

  嗯,兩人的氣質所呈現的氛圍比起情侶更像是老夫老妻,或者兄妹/姊弟之類的家人關係。怪不得裘殷將他當作是閨密,果然是少了那種情人之間才會有的曖昧以及戀愛氣氛啊。

  擅自在心中評斷著,我與學妹也接受了對方的招呼踏入屋內。

  客廳的擺設就是沙發和客廳桌,再來顯著的就是幾乎占滿了所有牆面的書籍。我稍微看了下書本的名字,幾乎全是中外小說作品。

  學妹似乎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邊,一進門便指著一個顏色較深的書櫃道:「阿藍大哥,你又多買了一櫃!」

  「對啊,而且又滿了,有點麻煩。」阿藍搔了搔頭,笑得有些靦腆:「你們坐,我去倒茶。」

  「不用麻煩了啦!」

  「沒關係!坐!」

  或許是我這個陌生人的在場,讓阿藍的口語間多了幾分客氣的味道,但依照我多年跑採訪的經驗下來,他算是個真心且不做作的人了。也因為先前稍微看了一下學妹的預定採訪筆記,讓我對這次的採訪難得提起了幾分興趣。

  阿藍用托盤端來了三杯茶,而後在幾番客氣的語句以後回頭看了一眼書櫃上的書,這才坐了下來。而我則趁著架設攝影機的空檔往阿藍的視線方向瞄了過去,發現那個方向正擺著裘殷的書籍。

  「妳知道的,我與裘殷是在高中時認識的,她是小我兩個年級的學妹……那時候我快畢業了,拿著高中畢業前的最後一本校刊抱著姑且的心情看著,這就看到了她的小說。」

  學妹聽到這裡眼睛一亮,想必是過去阿藍不曾透露的情報?

  阿藍繼續說道:「那時候校刊的投稿篇幅是兩千……還是三千字左右,因為字數少的關係,要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其實挺困難的,至少於我而言是這個樣子的。」

  「該怎麼說呢……」阿藍的表情就像是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去形容當時的感受一般,顯得有些困擾:「這麼說好了,她寫的小說是《不追太陽的夸父》,以三個學者的對談去討論這樣的主題。」

  「唔,那麼阿藍大哥還記得小說的內容嗎?」

  「當然,我可是比妳還要早成為她的粉絲的人喔!」阿藍笑著,笑得有點無奈:「生物學者、神話學者和歷史學者三人時而辯論、時而閒聊,對於巨人夸父做出假設、推理、分析,又對於神話當中逐日的夸父做出探討……妳知道的,如果這篇小說的內容放在現實生活中,不就是個茶餘飯後的……沒營養話題而已,但這卻是在小說內發生的事情。」

  以阿藍的說法而言,當時裘殷也不過高一,高一的學生就使用學者作為題材的話,不是需要很大的功夫嗎?

  「從各個專業的領域去探討夸父本身與他逐日的行為,最後的結尾則是:夸父若不逐日,他就沒有存在的意義這件事。」

  學妹的表情有些黯淡:「裘殷老師那時候就寫出這麼令人哀傷的故事了嗎?」

  哀傷?哪裡哀傷?正當我忍著自己的腹誹時,又立刻想道:啊!原來如此!──夸父本身的存在意義若要讓人來斷定的話……的確是很悲傷的事情吧!

  「那時候我們身為學生呢,就是讀書兩個字而已吧!若不求得好成績,那麼對於周遭的環境而言,我們可說是幾乎沒有意義的存在啊!」

  學妹開口辯駁:「怎麼會──」

  「妳想想,」阿藍的神色澹然:「妳的父母或師長是否有對所謂的『壞學生』說些什麼,或者直接漠視他們的存在這件事呢?」

  學妹原本不服氣的表情剎那間變得溫馴而頹喪:「不要跟那些壞孩子在一起、不要變成他們那樣、不過就是會惹是生非的歹囝仔,或者乾脆放棄他們的權益、漠視他們也還是孩子的這件事。」

  「學妹那篇小說據說還是校刊的指導老師堅持要用最顯著的版面排上,還請了輔導室的老師關心並且為這樣的議題做註解。」

  「當時的裘殷老師有對這樣的作品說出什麼嗎?」

  「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她那時候雖然說著:我只是覺得這個神話故事很哀傷而已。但是前幾年她跟我說,那是她為了她被放棄了的青梅竹馬之一寫的作品。」

  學妹繼續追問:「老師的青梅竹馬怎麼了嗎?」

  「據說因為父母離異、疏於照顧,功課又不怎麼好,就變成被老師漠視的學生……以裘殷的說法是他覺得太過孤單、內心的空虛不知道如何宣洩又找不到歸屬,所以最後走進幫派、還上了少年法庭,裘殷就是在那時候寫了那篇小說的。」

  「老師真的是個用心又重感情的人。」

  「妳這句話如果被她聽到,她會更難過的。」

  「咦?」

  阿藍緩緩說道:「當時也是有人這樣稱讚她,但她說:她聽到這樣的話只會覺得更難過。因為客觀來說她只是單方面地抒發自己的心情,並未為了自己的朋友做些什麼。」

  學妹的聲音放軟:「啊……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去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況且拯救人談何容易!」阿藍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而且那還需要很大的勇氣,不是嗎?」

  「是沒錯……」

  「所以裘殷跟我說,寫小說這種事情就像是活在自己的妄想一般,妄想故事變為真實、去催眠自己,來逃避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比知道自己無能的懦夫還要來得更加無恥。」

  這話可說得真重……但是,裘殷是在罵自己嗎?如果是這樣,她的……責任感也未免太重了點。

  「但是老師的青梅竹馬應該不在老師的責任範圍內才對吧?」

  「畢竟是小時候的玩伴吧!」阿藍聳了聳肩,並未多做表示:「不然這樣好了,我過去因為裘殷的關係曾見過他幾次,現在在當水電行的老闆,聽說過得很不錯,妳可以去找他。」

  說著,阿藍拿出了自己放在口袋內的皮夾,抽出了一張名片道:「離這裡還算近,今天過去也可以。」

  唔,看來阿藍似乎有送客的意思了?

  學妹這時開始做起了準備:「……我知道了,今天真是謝謝你,阿藍大哥。」

  「沒什麼……」阿藍看起來精神並不是很好,只是苦笑了一聲,說道:「抱歉,本來約好的。」

  「不會啦,別放在心上。」

  看著學妹動作如此迅速,我也加緊了手腳收起了攝影設備。

  「啊,如果到時候有要刊照片或是影片的話,還是別把我放進去吧!」

  「嗯,我知道了。」學妹雖然沒看著阿藍,言語之間卻似乎懂了些什麼而流露出肯定的表情:「這件事阿藍大哥就放心吧!」

  有些匆促地收拾著採訪的工具,接著我們按照名片上的地圖開始計劃外的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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