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野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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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白薊

  那個少女此刻的身體極不協調。

  其實,在真實的情況下以「少女」來形容那位女性也有些不恰當,或許「女孩」這樣的代詞或許會更加貼切。

  在休耕的田野當中僅有一棵樹葉落了泰半的樹木,而那名無法以肉眼分曉年紀的女孩以極其不協調的姿勢被綁在樹上──或者說被吊掛在樹上。

  她的頭垂得老低,彷彿輕輕碰觸就會人頭落地。衣衫不整、渾身血污與傷口的她並沒有什麼足以致命的傷口,沿著她敞開的衣襟向上吊的右臂看上去能發現緊縛著她右腕的繩子已使她纖弱的手腕微微發紫。

  那粗糙的麻繩顯然因為縛得過於用力而使她吃盡了苦頭,而那搓地粗肥的繩子筆直地離地而上,最後攀附過樹木最粗壯的一根枝幹後在向下延伸綁住了三名男人才能環抱的大樹。

  麻繩底下還有褪色了的紅布條,顯然這棵樹木被奉為當地的信仰之一。雖然樹木的周圍不見廟宇,但在女孩尚能勉強沾地的腳趾邊卻有一個看樣子斷氣不久的男人以他的鮮血替樹木染上了非屬吉祥的紅。

  寬闊的田野間自是有風。

  然則微微的清風卻無法輕易地吹動女孩雜亂糾結的頭髮,雖然瘦削卻比頭髮更加沉重的身子自然也是紋風不動。

  所以豎耳聽聞女孩身邊方圓百呎內的動靜,或許就只有戴著斗笠的男人一步又一步沉穩的踏壤聲罷了。

  男人走進了女孩跟前的二十步,仔細地端詳了周遭雜亂的痕跡以及女孩狼狽的模樣,最後才將自己的視線放到了女孩向下的顏面上。

  衣裝整齊的男人稍稍抬手端正了自己頭頂上的斗笠,再走向前十步。

  女孩極其微弱的氣息也可說是十分平緩,從男人高大的身軀投射下來的視線略可見到女孩的額頭輪廓還有道淺淺的傷痕。

  神秘的男人此時將自己的視線看向了倒在女孩腳趾邊的男性屍體。衣裝整齊的遺體只有臂膀以上的衣物明顯地扭曲。

  帶著髒汙的扭曲衣物明顯受到外力的襲擊,就連應該綁著的髮髻也都四散開來。

  遺體的頭部發紫、眼球充血突出,一看遺體頸項曾經被著力的痕跡就可以知道該名男性的死因。

  絞殺。

  而且死得如此措手不及。

  「端正整潔」如此的形容詞僅限於男性遺體臂膀以下的衣物,就連刻有漂亮花紋的刀鞘也都無有和人搏鬥過的傷痕。

  戴著斗笠的男人再度走向前五步,而此刻距離那名被懸掛著的可憐女孩已僅僅只有五步之遙。

  男人手無寸鐵,但若想幫助女孩而要徒手解開那早已綁死了的繩結也過於費力,除卻那不知是為謹慎或者滿載疑問的觀察行為外,被斗笠陰影遮住了臉上表情的男人略略地抬起了自己斗笠的帽沿,而後準備再度踏步向前。

  一步。

  不,是半步。

  轉瞬間揚起了充滿腥臭味的風,沿著與男人斗笠帽垂直的弧度縱向襲來──

  只看男人不逃也不躲,戴著護手甲的左手比那道襲擊的軌跡更快地從側方抓住了襲擊的纖瘦肢體,右手則與重重踏步向前的右腳同時出擊,看似粗暴卻經過計算與斟酌的拳擊向眼前的偷襲者。

  那名女孩。

  看樣子應是如同埋伏的獵食者一般等待著男人的靠近,而後單腳踏著身後的樹借力使力地出腳踢擊。

  或許倒在女孩腳趾邊的男人就是這樣被女孩的雙腳所絞殺的?

  就算男人時至此刻依然沒有開口,但他的腦中早已描繪了早前在這個地方一部份的軌跡。「妳如果繼續待在這裡,亦無用處。」

  神秘的男人重新地端正自己頭上的斗笠並如此說著:「要試試看嗎?為我所用。」

  「嘻嘻……」

  女孩嘴角本已乾涸的鮮血早已被新一層的鮮紅再度濡濕,她這時方才略略地抬起頭,用著她不像人類的眼神看著被斗笠陰影遮住顏面的男人,只是一個勁兒地發出笑聲。

  女孩的笑聲雖然清脆,但聽起來絕對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聲音。然則男人的眉頭卻是皺也不皺地再靠近女孩一步。

  剩下三步半的距離。

  男人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按在了女孩的頸子上:「我有時間,但妳沒有。」

  「時間?嘻嘻……時間到了?……劈柴?」

  「好,劈柴。」

  答應了女孩的瘋言瘋語,男人只是用力地將女孩推向一旁擺盪開來,而後便是以手刀隻手插向了女孩身後的樹木,在女孩因著身體重量而要擺盪回來的那眨眼時刻便是以蠻力取下了一小塊堪稱完整的木塊。「柴劈好了。」

  「劈柴……劈好柴了?嘻嘻。」女孩的聲音有些顫抖,就連原本的笑聲也不見力氣:「餓,餓了!阿爹!阿娘!骨頭、泥巴!稀泥可以扮著鹽巴呢!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啊──」

  女孩發瘋般的言論並沒有影響到男人一分半毫,在她口中喃喃著莫名的字詞時,男人早已藉由護手甲內暗藏著的尖銳鐵片割斷了束縛女孩的麻繩,此時女孩的身軀自是重重地摔落在地。

  「阿弟,有肉湯?嘻……是蟲子!嘻……」

  女孩渾身髒汙地伏在身旁的屍體上,雙手像是挖洞似地不斷地扒男性屍體身上的衣物,在扯破男性屍體胸口的衣物後,又賣命地抓著他已然僵硬又漸漸軟化的皮膚直至血肉。

  男人雖然不像看不過去的樣子,卻依然阻止了女孩瘋狂的暴行:「住手。」

  「咦?」

  「還沒輪到妳吃飯的時候。」愈發具有威嚴的男人如此說道:「站起來!──妳必須為我所用,否則我現在便殺了妳。」

  女孩歪著頭,但已不復人性存在的表情依舊。

  男人深吸了口氣,緩緩地說出了自己的命令:「從今而後,妳便是我所屬的野差,姓為『白』、名為『薊』。」

  「姓白,名薊?」女孩的耳膜敲進了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並且在她的腦中成為一個不可違抗的指令。「是的,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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