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老王家雜貨鋪的九姑娘 (序)(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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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章

  飽蘸墨水的筆在紙上落下了最後一捺筆畫,少婦看著自個兒的字在這幾個月間似乎又更進步了一些,心裡頭很是滿意,卻是發現紙上不知道何時額外濺上了一滴墨汁,心裡頭略有不喜。

  她微微地嘆了口氣,一手扶著桌案、一手捧著自己已經漲成圓球的肚子站起身來,後頭的小丫鬟趕忙上前攙扶她,道:「夫人,這信……」

  「寫壞了,別送去,燒了便好。」少婦回頭看向窗外,院子內掉了葉子的樹枝椏交錯,將被框為井的天空雜亂地劃成了碎片,讓一片寒灰蕭瑟的冬景多添幾分淒淒凜凜。她莫名地來了脾氣,又道:「什麼夫人!別叫夫人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小丫鬟早受了叮囑,說是懷著身子的人脾氣一時雨一時晴的,只要順著毛捋上一會兒便能順了,更何況少婦平時也不曾為難她,因此這廂也沒敢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攙著少婦走著。

  少婦一踏出門,立刻便有守在門口的丫鬟湊上前來替她披上了厚氅。少婦皺了皺眉,卻沒說話,只是在院子裡的迴廊走繞了起來。

  大夫說雙身子的人不能只賴在屋子裡歇息,還要好生走動才能順產。

  她怕疼,否則想著真死了算。

  「……是否要往外頭走,後頭園子的景致可是日日有人打掃的。」那小丫鬟究竟顧忌著少婦,連「夫人」二字都未能說出口。

  她們家的夫人還當真不是夫人,雖則府邸裡的人們都將她當成正正經經的夫人看待,但實際上也只能稱一聲「寧姑娘」。

  在小丫鬟的眼裡看來,姑娘簡直是不得菩薩眷顧的可憐人,只因為兒時曾因為善心救了人,這才在後來招致種種禍端,甚至因而被困在這座華貴的府邸裡當個連良妾也算不上的「女主人」。

  小丫鬟不是打小經過訓練的家生子,而是大將軍特意從鄉下買來的小丫頭,讓府邸裡的管是嬤嬤簡單地教了規矩以後便送到了寧姑娘身旁來陪著說話,想法自然也放肆了些。

  大將軍的頭銜與職位有一半是恩蔭而來、有一半是自個兒打出來的,只是大將軍幼時不易,因為親戚爭搶大將軍本該有的位置而一度流落在外、險些沒了命,後來還多虧了兒時的寧姑娘心善、偷偷地攢下自己口中的吃食給他養著這才活了下來。

  聽說後來大將軍還是作為唯一一位合法的將軍府後嗣被捉了回去,成為府上長輩們手中的得利工具,而大將軍在府邸裡勢單力薄,終究是有那些叔叔嬸嬸們不死心地要為他安排親事以便更好地控制他,這尋來尋去甚至連下作的手段都使了,愣是沒讓看破他們無恥的大將軍著道;只是他自幼起便飽受委屈,心中鬱悶之下難免露出破綻,當他一回趁著公務途經幼時流落的城鎮時不住駐足緬懷了一陣,卻是給那群宛若吸血螞蝗的叔叔嬸嬸們找到了他的弱點!

  最後,大將軍不得不搶先下手,假意自己見色起意,當街搶了從前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姑娘回來做妾室以周全姑娘闔家的性命。

  當朝開國不久,天子基於自家的舊事而留下了規定,妾室是不得扶正的,若是家主要續絃,只能另聘良家女子為妻、不得扶正妾室,也是避免妾室為了爭寵而害了正室,又或者避免有哪個糊塗的寵妾滅妻。

  雖則也有地方鄉紳或商賈放了妾再重新聘為妻的,但在京城裡頭有頭有臉的人家卻是不敢觸怒天子龍顏,而急需天子倚重的大將軍自也有苦難言,生生地委屈了姑娘好幾年。

  大將軍竭盡所能地保護與彌補姑娘,以為那是對寧姑娘的尊敬與愛重,卻是不曉得寧姑娘最恨這樣自欺欺人。

  小丫鬟偷偷地瞧了下寧姑娘的臉,只覺得自家夫人生得冰肌玉骨的顏色、玉軟花柔的體態,無須描黛便生得立體的雙眉,長而濃密的睫毛像是羽扇一般,當冬日的日光照射下來,一根根睫毛都承載著光亮,只消她靜靜地坐在哪處斂起眼來什麼也不說,便好似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迷人。

  小丫鬟是寧姑娘唯一認可的貼身丫鬟,年紀雖然小,卻是一干丫鬟裡頭再穩重不過的,卻也曾被她午睡初起睡眼微睇、鬢亂釵橫,在床帳裡頭掩映霏微的模樣,那可是真正的天媛玉人,能讓人目不轉睛。

  小丫鬟偷偷地想著,就是沒了這層恩情,想來大將軍也會被迷了眼吧?

  怪不得大將軍最後也要假戲真做,顧不得寧姑娘是自己幼時的恩人,還要哄著她上榻……

  想想那時候的情形,雖然她在門外守著沒曾聽清楚,但也知道大將軍示弱而博取了寧姑娘的同情,進而哄著她與大將軍做了夫妻。

  寧姑娘看著天色,嘆了口氣。

  寧姑娘幽幽地嘆了一聲,道:「回去吧!外頭冷。」她斜眼睨了小丫鬟似乎出了神,又見她攙著自己的手微微發白,曉得她定是冷了,這也不好再任性地想在外頭走,只得回到室內。

  這座將軍府邸是前朝歷任皇后外家的承恩公府,是以比起一般的侯爵府邸還要大上一號規格,每一處屋簷與門面皆大有講究,縱是不論室內的布置、僅要擡頭一望,便能讓那圖畫華麗的藻井給迷了眼。

  大將軍的爹早死,但他的親祖父可是跟著當今天子打天下的重臣,後來因一身傷病不得不放下職務後,皇帝便賜了這座府邸給他,只可惜老將軍福薄,接連遇上幾個姪子姪媳兒想搶自己掙下的恩澤,竟是沒來得及看見自己「走丟」的孫兒回來便被生生地氣死。

  寧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索性往廳堂那頭走去。

  廳堂沒有地龍,雖則早有炭盆子給燒得一室溫暖,卻仍有外頭時而吹來的寒風撓著人的每一寸肌膚。

  尋常京城一年只下二十九天的雪,卻是今年都已經丑月了,還是一片雪也沒曾見著,卻是天空總還是一片灰濛濛的,這般不上不下的景色特別令人煩躁。

  寧姑娘無意遷怒他人,只能靜靜坐在廳堂裡頭,透著敞開的大門看著外頭近乎靜止的景色,心裡頭也不曉得在想什麼,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融入那景色當中,茫然若失。

  好一會兒後,也要巳時了,廚房的管事娘子一身青衣布裙走進了廳堂,向寧姑娘福身後報了一串菜名,而後又問:「夫人今日還想吃些什麼?」

  「就這樣吧!」寧姑娘忽地覺得渾身懶洋洋的──最近她老是這樣,在這樣的冬日總會大清早地被自個兒的肚子給熱醒,而後在接近午時時又會想睡──想了想,又道:「看看有什麼能夠提提精神的方子。」

  管事娘子恭敬地說道:「將軍說了,讓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廚房裡頭的火是十二個時辰都備著的,要您別煩心。」

  寧姑娘忽地覺得有些煩躁,道:「既然你們都有主意,還來問我做什麼?」

  管事娘子是過來人,曉得孕婦脾氣都大,又因為自己受了侯爺親自叮囑,對於寧姑娘的語氣不以為忤,只是微微欠身,更是放緩了聲音道:「既是如此,奴婢便依著您的囑咐準備了。」說罷,便緩緩地退了幾步轉身而去。

  寧姑娘掩嘴打了個呵欠,一旁的小丫鬟見了便是輕聲問道:「可否要先歇會兒?」

  寧姑娘懶洋洋地點了點頭,在小丫鬟的攙扶下走向耳房的榻上躺著瞇下。

  小丫鬟給她調整好了枕頭與被衾,裡裡外外忙了一會兒,便拉了張繡凳坐下,從袖子裡悄悄地掏出了針線來做尚未做完的帕子。

  寧姑娘自打有身孕以後便是這樣的作息,並不難伺候,這一來一往地也讓她找著了規律,隨時會在懷中兜裡或者袖袋中帶著針線與寧姑娘喜用的醒神香膏,如現在這般的時候總能繡點帕子或者荷包云云,總歸一點兒也不會無聊。

  這偌大的將軍府邸也沒幾個下人,主要來自於大將軍直到今年初時才清走了最後一批效忠於其餘親戚族人的奴婢,而後便奉命往邊疆打了幾場仗,接連著在西邊的漱玉行宮陪著皇帝冬獵,至今尚未騰出手來添補府裡的傭人。

  當初大將軍與族人們爭了那麼久還遲遲難以掌握局勢,無非不是大將軍年輕、沒有重大軍功的緣故,但若大將軍打一開始便請纓往邊疆戍守而暫且拋下將軍府,寧姑娘或許也活不到這個時候。

  總歸往後也會更好的。

  小丫鬟一會兒做著針線、一會兒發著呆,卻是帕子上的蘭草才出了個框便聽得外頭似乎隱隱有著動靜。她心裡頭納悶,轉頭看著寧姑娘正蹙眉睡著,猶豫了一會兒便將針線放在一旁走出去看,卻是沒一會兒便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不顧規矩地搖醒了寧姑娘,道:「夫人,快醒醒,咱們往裡頭躲!」

  「躲?躲什麼?」

  寧姑娘很快地清醒,這樣的事在這將軍府裡頭並不是沒發生過,往前她剛被帶回這座府邸時便有好幾回因大將軍的親人欲下黑手而身歷險境,都是這般驚惶且狼狽地東躲西逃,在宅子裡頭直撐到大將軍或者大將軍的親信甚至朋友回來救人。

  寧姑娘扶著肚子迅速起身,也不管下腹部忽地抽疼了一下,就要穿鞋下床。

  小丫鬟哆嗦著替她穿好了鞋,正要扶著她往外頭走時,外頭突然撞進了一位人高馬大的煞星,那煞星膚色黝黑、從左額到左側鼻翼處爬了一指寬的粉紅色長疤,使他原本凶狠的面色看起來愈發猙獰。

  「十、十二爺,您、您來做什麼?」小丫鬟心裡頭害怕非常,卻依然盡責地擋在寧姑娘身前,又道:「將軍不在府裡,您、您要找他就往行宮去!」

  十二向前一步用力地扯開了小丫鬟,小丫鬟的背部撞上了一旁的多寶架後跌了下去,引得上頭的瓷器也嘩啦啦地隨著她落地,寧姑娘顧不及小丫鬟不住後退了一步,顫道:「十二,你還來做什麼!」

  眼前的煞星是大將軍族人裡頭最為出挑的一個,與其胞兄曾是被家族寄望過繼到從前大將軍的爹──也就是老將軍唯一的嫡出兒子──名下的好苗子,只可惜家族的狼子野心抵不過大將軍利用族人內部的不合所施展的離間計,最後不但十二的父母與胞兄死於內鬥,十二亦被當朝太子捏了錯處直接罷其官職、永不錄用,更讓其餘族人設計逐出宗族!

  十二發誓要為死去親人們報仇,要讓那個人生不如死!

  十二瞪著寧姑娘那姣好的面孔,臉上不曾出現一絲憐惜。

  若說當年他看見寧姑娘的容貌而為之驚艷,想著處理了那人後能無可無不可地將其收房,現在則視她如無物。

  十二甚至直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

  外頭旋即慢悠悠地走來三位一男二女、著著制式宮衣的人,男人的嘴角噙著詭譎的笑意,後頭跟著的兩名青衣女性則板著臉孔沒有說話。

  男人宛若釣起嗓子的聲音向十二問道:「這就是大將軍的妾室了?」聽這聲音,那人是名宦官。

  十二聽著「大將軍」三個字覺得刺耳,卻依然盡可能恭敬地答道:「是,就是此人。」

  「往後你得記著,大將軍在行宮窺見長公主容顏而為之傾倒,是以自願尚主,這樣說可明白?」

  十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明白。」依照那個人的個性定會為寧姑娘報仇、並會拒絕尚主,但世事難料,若往後他真尚主想報復自己,屆時也定找不著自己的下落。

  他孤身一人,毫無後顧之憂。

  那名宦官不再看向十二,就往寧姑娘跟前走了兩步,笑咪咪地說道:「長公主欣賞大將軍的才幹,願意下降,您既曾經跟了大將軍,也就明白怎麼樣才是對大將軍最好的……」

  那名宦官拉長了語音,旋即後頭兩名青衣女子也跟著上前了一步,寧姑娘這才發覺她們的手上俱是拿著東西──一者拿著的顯然就是白綾,另一者則從自己配著的荷包裡頭取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他們要她死。

  寧姑娘又不住退了小半步,卻發現自己的腳後跟抵上了床榻旁的腳踏。

  小丫鬟不顧臉上被瓷器割了好幾口子的傷痕,哆哆嗦嗦地爬回了寧姑娘的身邊,卻是與她並肩、不敢再擋在她面前。

  太可怕了。

  寧姑娘本看著他們在玩什麼把戲,如今也明白了一切──

  聽聞此次皇帝往西方的漱玉行宮要待到大年前才會回來,皇帝命令太子監國,帶了其餘幾位嫡出的皇子皇女併同三位尚未成家的庶出弟妹而去,而在這幾位貴胄當中,與天子相差二十來歲的長公主因其生母在當今天子還未登基前曾助其避禍而早產誕下了長公主,因而當今天子對這位庶妹平時便較為縱容。長公主平時縱是略有驕縱任性,在天子眼裡也如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無足輕重。

  寧姑娘在京城已久,自然也知道這位長公主的驕縱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如今想奪人夫婿也不稀奇。

  噢,不,他能被稱為自己的夫婿嗎?

  自己只是妾罷了。

  還是那種上不了臺面的、搶來的濫妾。

  那名宦官看了寧姑娘忽明忽暗的神色,並不多說什麼,卻似乎是很有耐性地等著,直到寧姑娘眼裡的火光逐漸熄滅後才道:「長公主仁慈,留妳全屍,還會給妳找佛寺供養,也不至於讓妳成為無主孤魂。」

  仁慈?所謂的仁慈就是殺了自己?

  寧姑娘原本黯淡的目光再度燃起了火光,啞聲說了自己的想法,又冷笑一聲道:「長公主好大的威風,隨口一說便能濫殺良民,這般肆無忌憚,還要王法做甚?」

  那名宦官不曉得寧姑娘這天生雖是悲觀、卻是一激便會變得剛強的性子,原本虛偽地笑著的臉色忽地一僵,也不再與她廢話,招了招手就要後頭的宮女動手。

  一旁忠誠的小丫鬟渾身顫抖,心念忽地一動、想往外頭撞去替寧姑娘開一條路,卻被擋在門口的十二給一腳踢了回來,抱著肚子在地上呻吟著,而寧姑娘這方也是退無可退,想擲東西擋人、卻是沒東西能擲,當下在小丫鬟的幫助下狼狽地東躲西藏,又一面罵道:「十二!你不過是喪家犬!人家定會殺你滅口──你別以為你躲得掉將軍,長公主斷不會讓人知道她做的腌臢事,還會拿你祭──呀啊!」

  寧姑娘雙手被緊緊地反剪拿住,頭上的烏木釵搖搖欲墜。她的髮絲散落,愈發凶狠的目光並不看向長公主的人,而是直盯著臉色愈發難看的十二。

  十二按捺不住,道:「公公,就怕動靜態大、將軍府的幫手會到。」

  兔死狗烹!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長公主可能兔死狗烹!

  十二袖中的拳頭緊緊地握著,臉上卻是盡可能地不顯動靜。

  那名宦官輕蔑地瞥了一眼十二,道:「動手吧!」

  兩名宮女都是力壯的,原本拿著白綾的那名宮女死死地抓著掙扎得欲發厲害的寧姑娘,另一人則從瓷瓶裡頭倒出了幾枚藥丸子,一股腦兒地便往她的嘴裡塞下,又是死死地捏了她的喉嚨、摀緊了她的嘴逼迫她吞下藥物──

  寧姑娘用力地將那宮女的掌心咬下一塊肉來,讓那名宮女痛叫一聲,旋即一巴掌重重地搧在她臉上。

  寧姑娘的臉上迅速地出現了一抹讓她此刻神情更顯猙獰的紅。

  被咬了手的那名宮女微微地顫著聲音道:「公公……」

  「不妨事,回頭讓公主賜妳上好的金創藥便是。」那名宦官想著這兩名力大的宮女是死是活也是得看公主的意思,是以這廂並不想多費力氣寬慰。他看得寧姑娘在掙扎期間,小腹異常地突起,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厚厚衣裙下的身形,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竟然是有身孕的!

  壞了。

  長公主可吩咐過,若有孩子、得姑且留著去母留子以彰顯長公主仁德的,屆時只要來個「難產而亡」,人人都還會稱讚長公主一聲賢慧大度!

  那名宦官陰狠地瞪著寧姑娘──

  都怪她有副勾人的皮囊,竟能讓他生生地忽視了那寬大衣裘底下的肚子!

  「斷腸藥是白用了,就讓她吊死吧!」那名宦官當機立斷,擡頭望了眼橫梁,道:「聽得將軍欲尚主,嫉妒之下吊死、也算是符合常情的。」

  原本手受傷的那名宮女不顧自己手上的鮮血就要上前去幫忙,卻被那名宦官喝斥道:「妳想讓長公主名節有損嗎?──十二爺,該借點力氣了!」

  雖則稱他一個「爺」字,但語氣裡可是滿滿的諷刺。

  十二總覺得他在使喚一條狗!

  罷!

  左右他都是要那個人生不如死的,現在受點言詞上的污辱也不算什麼!

  他早安排好了後續的一切!

  十二捏了捏拳頭,走向那雙眼已然開始渙散的寧姑娘,接過了白綾就要往她頸子上勒,卻是後頭拿住她的宮女為了變換姿勢而手驀地一松,讓寧姑娘渾身發軟的身子倒到了十二的懷裡。

  十二渾身一顫,忽地想起寧姑娘初來乍到的那年,還未曾識得將軍府的腌臢事時,也曾用著她那柔柔軟軟的聲音怯懦地與他說一聲「見過十二爺。」

  那時,他臉上還沒曾有被那個人砍上的那道傷。

  而後呢?

  十二趕緊掐掉了從前的那麼一點綺念,三兩下便纏了寧姑娘的脖子,在宮女的幫助之下勒去了她最後一絲生機。

  寧姑娘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如火灼也似地,那般刺疼不斷侵蝕自己的五感,她翕動著雙脣,喉嚨亦像是冒著火泡似地發不出聲音來。

  也好。

  她的面色漲紅,而後微微地發紫。

  她倒在了地上,盡可能地蜷縮起身子,她勉勵地睜著已然無法聚焦的雙眼,恰巧對上了小丫鬟驚惶的目光。

  小丫鬟常常說,她的眼睛會說話。她本是不信的,但是她希望青芷沒騙她。

  『丫頭,別為我死忠,要盡可能活下去、把所有的事情告訴那個人……還要告訴他,若有下輩子,我死也不會再踏入將軍府一步!我恨他!恨他身後牽連的那麼多妖魔鬼怪!』

  寧姑娘想閉上雙眼,卻是再也沒有力氣閉上。

  只可惜了她的孩子,不受期望地來到、又在這般情況下得跟著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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