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俞昭晾了祁螣老半天,祁螣也就乖乖地罰站老半天。
除了王暖蘋以外,祁螣這輩子從沒被人誇過好、誇過優秀,就是和藹的張冬夜也只說了一句「孺子可教」、敦厚的王照鑒與張元孅夫婦也僅僅說他一句「不是壞孩子」,是以他真明白自己什麼也沒有,只能努力地學著本事以不負母親與所有幫助他的人的厚望。
他才是個甫及志學的少年,生平最大的挫折便是與母親逃亡進而分離的那小段時間,卻在其後被還是個小蘿蔔頭的王暖蘋給撫平了;然則隨著時日漸過、年齡漸長,待到與母親重逢時,他赫然發覺自己已然成為一個尋常的鎮上少年、正做著一個遙不可及的侯府夢。
王家給他的日子,太安逸了。
俞昭雖然看似注意力在茶盞上,卻也不是沒有分神觀察祁螣。
祁螣站得直、眼神也毫不躲閃,比起京城那些肉雞也似的貴公子們好上不少,卻是先長於婦人之手而後又生於安逸之家,雖則祁夫人教了他不少學識、王家也沒曾以小老百姓的觀點影響他,但他還是少了幾分侯府嫡孫該有的器度與氣魄。
俞昭嫌棄地想著,就這樣的小夥子,怎麼還黏著那看似嬌憨、腦子與手藝實則拔尖兒的王暖蘋?張冬夜竟還肯讓他們兩小無猜地一道長大,就不擔心壞了王暖蘋的腦子?簡直不像話!
俞昭心想,只可惜王暖蘋是個女兒身、不好沾染那些汙七八糟的事,否則定要讓她繼承自己的衣缽。
祁螣看著俞昭費盡心思地煮好新一輪的茶,卻丁點兒也沒有品嘗的意思,反倒是直接將杯中清澈的茶湯洗了壺。
他直勾勾地看著,彷彿明白了什麼。
許久,俞昭才開口道:「你有什麼本事?」
祁螣心知眼前這位令人聞之色變的俞太師肯定會覺得自己迄今所學一無是處,卻也挺直腰桿子道:「家母竭力為我彌補課業,宮先生盡心為我開拓視野,晚輩日夜不敢懈怠、亦日日習武……」祁螣對著所謂的知情人都是稱張冬夜一聲「宮先生」的,那究竟是他從前的假名。
「廢話。」俞昭斥了一聲,道:「那是你本來當為的,難不成你自己想要回那侯府去,還巴巴地要人請?」
祁螣閉上嘴巴,不說話。
的確,如若他是侯府裡的人,這些都只是日常的一部分,算不得什麼本事。
緊接著俞昭話鋒一轉,道:「給你指一條明路──」
若是在京城裡,任何一名官宦或者商賈聽見堂堂太師這麼說,肯定會把耳朵洗乾淨恭聽,卻是祁螣正色打斷道:「太師為何要幫我?」
「不算蠢。」俞昭略帶輕蔑地哼了一聲,道:「不過是借你之手清除那群鳩占鵲巢的鼠輩罷了,別把自己想得太高──若是你失敗了,也不過是你一人的事,就看你肯不肯給我利用。」
祁螣知道俞昭說的肯定不是心裡話,卻是俞昭那句「鳩占鵲巢」讓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念頭──那便是要回母親與自己的容身之所──因此便也堅定地應道:「懇請太師賜教!」
俞昭嘴角微微勾起。
敢拚闖,才是他願意用的棋子──俞太師自從由暗入明、堂堂正正地成為當今天子麾下的一名臣子後,在官場上應對進退真真假假,從來沒有人能摸透他說的話,但他對不諳朝堂事的祁螣卻沒必要如此。
「朝廷預備在明年秋收後點一批兵送往邊疆訓練。」俞昭開口便透露了鮮有人知的朝堂大事:「無論最後用不用得上,這三年的兵役是得服滿的,你如今的身分不妥,只能藉著王家子弟的名字去,而我會讓人將你送到武定侯所在的大營,接著便看你怎麼突破祁氏族人布的網、贏得武定侯的信任。」
俞昭說得簡單,但其中重重難關又怎麼是三言兩語能描述的?
不說注重祁螣身分的祁夫人願不願意讓他易姓,他就算到了邊疆也是名應丁役的普通民夫,要見大營裡的最高主帥談何容易?更何況武定侯所在的大營還有祁氏族人作為親信、親兵把持!
當朝不從百姓內點繇役,卻是每隔幾年不等會從各地點兵訓練,兵丁的名額並不多、也不曉得哪年會輪到哪個州縣被選上,而選兵的條件也很簡單,便是徹底清查當地戶口以後挑選非獨子、非殘疾且在一定年齡範圍內的男丁入伍分發各地大營訓練半年至一年不等,最後統一送往邊疆,包含訓練時間至少得待滿三年;
被點兵的人也有分運氣好與壞的,不說當兵期間會不會打仗、遇上衝突吧!若是送往較內地大營的,除卻環境較好、訓練自然也會較鬆散些,但若是打開始便送往邊疆的定是得從頭吃苦吃到底的。
當朝最擾人的外敵不是老早簽訂盟約並平貿易著的北方部族,也不在沿海倭寇,而是近來因為當中幾個部族政權更迭而頻頻向自己族人展現實力的西北部落,他們為了表現自己的強大,常常使人在邊境擄掠,使朝廷很是頭疼。
武定侯就在西北邊疆鎮守。
祁螣沒一會兒便打定主意要去。
雖然他不曉得王暖蘋會不會因而難過、又或者母親究竟會對自己不經商量而如此決定感到不悅,他都必須前去。
他當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是寧願偏安一隅、醉生夢死的公子哥兒!
在祁螣下定決心的那時,王暖蘋隨著孔老先生走到了百花園當中造景較為奇特的一個部分。
百花園作為孔老先生愛好的園子,沒有大戶人家該有的園林配置,所有的一切都由平民出身的孔老先生安排,一座偌大的莊園只有帶兩層護龍的二進院位於園子裡近乎中央的部分,以院子為中心,側邊竟有一條彎彎活水,由百花園外要往院子走還得走過一道拱橋,而院子的另一側還有人工挖鑿、略顯粗糙的一小池養著小魚淺塘。
王暖蘋說著:「孔老先生,這樣的布置不常有呀,是孔老先生的老家模樣嗎?」
孔老先生一愣,緊接著呵呵地笑道:「妳還是頭一個猜到的,人人都曉得我出身低,還以為是我這老頭子瞎折騰。」
王暖蘋笑咪咪地說道:「老先生對花的擺設講究,卻突兀地在這兒引了水,還放了那塊遮著視野的大石頭,我想了這定也是有意義的。」
「或許就是老頭子什麼都不懂、瞎折騰呢!」
「不會呀,若是瞎折騰,也不會定下那入園子的規矩了?我還覺得老先生定是想讓老太太在這兒也能跟住老家一般安穩吧?」王暖蘋聲音放輕了一些,又道:「就是退幾步來說,真是老先生瞎折騰的,那也挺好的不是?我最喜歡這樣玩啦!」
孔老先生有幾分感觸,說起話來的語氣自然也變了些許:「老太婆生前就住不慣這地方,又放心不下女兒女婿,後來還是女婿得了這園子交給我打理,我便將這裡慢慢地改成她喜歡的樣子……本來覺得好山好水的她會喜歡,卻不知道她最喜歡的就是老家那彎彎的小河還有不知道哪時候就在的那顆大石頭。」
王暖蘋有些感動,待到走近了那塊大石頭時則咦聲道:「老先生,這大石頭上頭還有顆……」還有顆嬰孩大小且略扁的石頭。
「那是我故意放的,還是從廣緣寺老住持的藏石中敲詐一塊過來的。」孔老先生笑咪咪地說道:「我從前就是個落魄的孤兒,也就比乞丐還好上一點,若不是我岳父挑中我、我都不見得能有後來的好日子過;老太婆生前都說她起初嫌棄我嫌棄得不得了,認為我是想騙她爹的壞小子,好在我和她的緣分都刻在三生石上註定好的,這才沒讓她糊了眼睛死鬧著不嫁……」
孔老先生說起話來沒怎麼修飾,卻聽得王暖蘋亂感動一把的,又道:「我阿姊也跟我說過三生石的事呢。」
「喔?」
王暖蘋覺得自己話說得太快,或會讓王暖蘅的名譽跟著變差,便也略了點事,道:「也就是……就是一點感嘆,說是三生石上記載著人的三生因緣,如果能得以窺見,是不是佛家言的苦境之苦就會少些?」
王暖蘋一面說著,還忍不住將手搭到擺放小石頭的大石頭上頭,卻忽地感到指尖傳來了如針刺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痛,旋即有數個畫面在眼前閃現而過,她嚇得當下立刻縮回了手,乍看之下便像是察覺到自己情不自禁碰上了人家的擺設後趕忙收手的模樣。
孔老先生活了那麼長,自是知道小姑娘家有些傷春悲秋,也沒意識到她的異狀,只就著她方才所言的話題道:「老頭子活這麼久,卻並不這麼認為。」
王暖蘋趕緊收回心緒,問:「為什麼?」
「因為人的個性注定後,給他再多次選擇,他還是會選同一條路……願意改變的或許有,但最終還是會想著自己的過去、選擇對自身而言更加安全的道路……」孔老先生似乎有些感嘆,道:「我打小沒了雙親,日日替人打工過活兒,吃的是村裡人賞的百家飯、穿的都是人家不要的舊衣裳,就是眼饞著那些能去上學塾學認字的孩子、也不敢妄想,我都說那是我岳父挑中了我,事實上我岳父願意讓我讀書認字、將來也有更好的出路只是單純發了善心,但我不敢、覺得玷汙了岳父的學塾,卻被岳父他拿起擱在牆角的掃把給打乖了……」
王暖蘋聽得目瞪口呆。
「我小時候膽小、就怕得罪人混不了飯吃,所以我也怕得罪他老人家,每天哭著學認字,折著竹枝在沙地上寫,一百遍寫不會就寫一千遍,還讓那時的老太婆……噢,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總大聲地嫌棄我笨,結果一眨眼可把我給嚇傻了,堂堂教書先生的千金就這麼跟著我蹲下來教我怎麼寫字!」孔老先生說起這些過往時,眼底是帶著笑的。「丫頭,再讓我有一回,如若遇上的不是我認識的老丈人,我恐怕還是很難腆著臉說出我要學讀書這回事。」
王暖蘋聽傻了,又道:「可是老先生……不像這樣的人啊?」
「那是因為活了一把年歲,多少會耍耍嘴皮子了。」孔老先生溫和地說著,又帶著她到了大石頭的另一面,指著向陰處的青苔,道:「聽說三生石是青的,這兒生的苔不多、但也算是給染了色,老太婆從前走過,十回有六、七回都要來這兒瞧幾眼,也不枉我從老住持手上誆來這顆石頭。」說罷,自己也將手給搭了上去,摸著那塊較小的石頭就像是撫摸著什麼至寶一般小心翼翼。
王暖蘋由於方才撫摸石頭所出現的異狀而想再試試,卻是又顧忌著這時時候不對而沒敢。
孔老先生開始說起自己與老妻的回憶,說到動情之處自己還會抹幾把眼淚,惹得王暖蘋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最後還是他率先止住了湧溢的情感,又帶著王暖蘋繼續逛了起來。直到一老一少總算把園子都逛了一回、也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最後孔老先生又在僕從的提示下帶著王暖蘋回到方才的涼亭處。
俞昭見了兩人回來便是冷冷笑著:「孔老爺,你還真能騙人,這園子你能繞這麼久?」
孔老先生早收起方才感傷的模樣:「不是你要我帶小姑娘去繞幾圈的嗎?」
俞昭冷哼一聲,他與祁螣說完話後老早就沒了事,見他們遲遲沒回來,祁螣竟然還大著膽子朝自己問東問西,甚至還想學自己的獨門技藝──若這孔老頭子再不回來,他都想撂挑子走人!
浪費時間!
俞昭雖然看起來不好親近,但其實脾氣不算大,只是骨子裡十分注重規矩的他對於祁螣像是吸血蟲一般地挖掘知識的行徑十分不喜。
他不是祁螣的誰,也只將祁螣當成可利用的一枚棋子,無論棋子是成是敗、對他而言都有益處,如若祁螣能堪大用,他才會考慮多給祁螣一些幫助,否則長此以往只會壞了大局。
俞昭始終認為,能堪大任的人或許不需掌握最突出的技藝,但必得有最堅忍的心智──在祁螣通過他的考核以前,他沒有必要冒著暴露任何有關他布局蛛絲馬跡的風險助他一臂之力。
他知道祁氏族人與同祁氏族人類似的勢力縱是無孔不入、也還沒本事探查到他身上來,但那也是他一直以來步步為營的結果。
祁螣與王暖蘋二人一者恭敬、一者親暱地告別了俞昭與孔老先生二人,而後循著原路要回元州城內。
孔老先生的百花園附近有大大小小的莊園,都是富貴人家用以度假休憩的別莊,隸屬於元州城與其他地域的富戶有之,但更多的是來自京城的高門顯要們為了各種原因而在這處置辦的產業。
元州城究竟是開國太祖爺的發跡地,能在這兒買上一塊好地蓋上休假用的莊子,就是一輩子只來上那麼一兩回、也是與人說道的資本。
回城內的路少說也要走上兩刻鐘,而這道路由於不是主要幹道,因此兩旁也沒有人煙,僅僅是一片又一片的農田或荒地。
王暖蘋一如去程一般掀起簾子與祁螣說話,想著等到靠近城門的時候再放下簾子,省得惹上麻煩,卻不想祁螣這回話還沒聽到一半便讓她暫且放下簾子來。
沒一會兒,一群乘著馬的人從道路的另一側馳騁而來、與他們錯身而過,在周遭颳起了一陣旋風,差點沒驚擾了王暖蘋乘坐的車輛。
祁螣眼睛利,一眼便看出領頭的是那天在廣緣寺內充作老好人、身分地位也最高的少年。
祁十一。
是他們祁氏族人。
祁螣皺緊了眉頭,回頭望去,絕塵而去的十來匹馬的去向正是其中一處莊園,也不知道是否與俞太師有關?
祁螣甩了甩腦子,將方才的想法拋諸腦後──而那行人朝著百花園而去,滿心都是方才才得知俞太師竟難得出了京城的消息,雖然曉得這消息來得突兀、定是有人蓄意放出,但也顧不得什麼,只一心求見。
當天晚上王暖蘋又迷迷糊糊做了夢。
這場夢境無比清晰,她夢見她在大街上與一名男人相對望眼,那名騎在馬上的男人原本似乎在顧忌些什麼而頻頻回頭,卻是看見她以後彎腰一把將她撈到了馬背上帶回府中。
她又哭又鬧甚至以死相逼,男人卻是將自己的姿態放得老低,說是他連累了自己,卻又不肯放她離去。彷彿為了印證男人的話,接下來在男人藏身的屋宅裡陸陸續續進了幾回刺客,而男人也不得不將她帶離元州城。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而惹得這身禍事,但她從那多嘴的刺客口中得知自己的確曾與男人有淵源才讓男人的敵人給惦記上,而男人那回前來元州城便是搶先下手要保護自己。
她依然日夜以淚洗面,最後跟著男人來到了他京城的府邸裡,住在狼群環伺的偌大家宅當中、關在自己的一方院子足不出戶,男人遣了近百名兵丁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一回又一回地哄著她,而她心腸也逐漸隨著所知的事愈發得多而逐漸變軟,甚至在曉得家裡頭的人竟覺得自己被男人帶走一來是少了禍害、二來也拿到銀錢布匹貼補權作是嫁女兒以後才將心思逐漸轉回大院子上方那一塊四四方方的天空……
王暖蘋還沒夢見後來怎麼了,卻是哭醒了的。
莫大的悲哀幾乎占據了她所有的感官,眼睛是酸的、鼻子也是酸的,胸口的壓抑幾乎令她喘不過氣來。
丫鬟青蓮察覺到了房裡頭的動靜趕忙端了溫水要給她洗漱,卻不想一踏進房門、繞過屏風後便看見她狼狽的模樣,嚇得青蓮手上端著的水盆子險些沒掀了,趕忙湊上前去替王暖蘋打理,還緊張地問了王暖蘋是怎麼回事。
王暖蘋任著青蓮替自己擦臉,好不容易才想了藉口道:「這褥子可能不乾淨了,今天就換一床洗過的吧!」
青蓮算了算時間,道:「這床也才換了五天呀,難不成是打掃的人偷懶啦?」
王暖蘋含糊地應了幾句,在用過早飯後趕緊鑽進自己的書房裡寫寫畫畫,將夢中的一切都給寫出來企圖理清夢中的一切。
雖然自幼起她便開始做著奇奇怪怪的夢,但這麼清晰還算是頭一遭,本著素來對周遭細緻觀察的習慣與那夢境對於自己而言強大的感受,她決定偷偷地整理下來。
過了幾天,王照鑒又讓王明晰排開工作要親自送王暖蘋回程。
祁螣本來算著時間該走,卻又為了邱家事情將要了結而愣是跟著王暖蘋留過十五,人人都習慣了他對王暖蘋的關照,因此也都不以為意,並不曉得祁螣留下來是為了繼續將身為祁十一走狗的邱家拆解得分崩離析。
很快地,望日到了。
廣緣寺每個月望日的布施在他的籌謀與王照鑒的準備之下果然「萬無一失」──邱家捐獻的物資出了大紕漏,無論是那打開來早已被蛀了泰半的陳米又或者被蟲鼠咬破的布匹云云都讓協助發放的僧人傻了眼,他們甚至還發現邱家捐的麵粉一袋少說也有三分有一是沙!
那可是多骯髒的事!
由於廣緣寺地位超然,一些消息靈敏的商賈便藉此機會趕緊將邱家的缺口給補了上去,王照鑒「聽說」以後也慷慨地多捐了些;邱家上下被自家出的紕漏給驚呆了的同時,元州知州聽聞風言便派了人訓斥一頓,務必要邱家好生「整頓家風」,而邱員外忍著一口氣把負責此事的大管事叫來問的時候,卻是意外被身邊的小廝發現自己那號稱身子不適而請求休息的貼身丫鬟正跟大管事吵著懷上他胎兒一事,聽了小廝告狀的邱員外當場便氣暈了過去!
這糟心事一件接著一件來,而且都還是實打實的罪證、徹查後還發現那真非栽贓,這讓原本懷疑有人當中定有貓溺的邱員外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只能躺在床上直哼哼,連著罵人的力氣也沒有。
邱員外饒是有些偏心繼妻之子,由於邱家一團亂、長子又因為先前出了糗事而暫且被邱員外罰了禁足,便依次由邱家二郎、也就是王德儀的丈夫接手處理,至於繼妻的那倆孩子一個被前妻的娘家人給打得下不了床,一個還小、壓根兒不頂事,也就徹底地沒了聲音。
邱員外看著那不成材的次子,還抓著他的手吩咐定得找出是誰有意針對邱家,但邱家二郎面上是答應了,心裡頭也曉得自家的「亂」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也就那位偏心的爹看不透,因而對這囑咐並沒有往心裡頭去,還想藉此機會大肆清洗邱家一番好讓自己與兄長徹底地壓死繼母與她的孩子們。
邱家二郎難得得了邱家權柄,簡直像是給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給砸暈了,卻是這時情況危急、也顧不得其他,趕緊調動邱家所有的人力物力要將這事給圓過去,甚至也顧不得不受自己待見的妻子王德儀,要她也趕忙指揮內宅女眷與丫鬟們一道忙碌。
王德儀接了理賬的工作而暫時得以出入邱家男眷書房。
她心中暗暗冷笑,雖然明面上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卻藉著職務之便將邱家男眷們書房的暗格子都給一一地打開取出賬本書信又選了重要的記下──那些他們從來沒瞞過自己──緊接著便跟沒事人也似地將女眷們存放著的布料與各房鋪子的物資都給盡可能地填補上,又假意與邱二郎暗示自己能試著向王照鑒借點錢糧補上,急上了火的邱二郎自是一一允准,絲毫不管從外求援會讓邱家信譽徹底崩垮的這事。
王德儀還假惺惺地問了幾句,邱二郎還不耐煩地大手一揮,說道自個兒的親家也算是自己人、救急要緊,而這自也讓王德儀有了做手腳的空間,借了這機會將王照鑒的美名與邱家對王照鑒從前的輕視都給傳了出去,進一步惡化邱家的名聲並烘托了王照鑒本有的善心名號。
邱二郎權柄在握雖是樂得沒邊,卻也因為得救邱家之急而焦頭爛額,因而壓根兒沒意識到自己前前後後踏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套──無論來自祁螣的、來自王照鑒的甚至是來自王德儀的──邱家聲勢大跌已成必然,而邱家二郎忙前忙後,竟也逐漸成為意圖奪權的妻子王德儀的嫁衣裳。
邱家全家動員,忙著徹查、忙著填物資缺口、忙著修補人際關係,這一個內部整頓將邱家各房的心腹管事與僕從們都削去了泰半,不說邱員外繼妻那一派的人,邱二郎發現邱家大郎底下有不少管事竟也牽連其中!他急於立威、又不敢過分削去大哥手下勢力,原本還猶豫著,卻是外頭的聲音越迫越緊,最後當真沒辦法了才硬著頭皮請示正在病中的邱員外,而邱員外也還不算糊塗,只說了依照情節輕重者重者扔官府審判發賣、輕者發配往各處幹粗活兒,整個邱家的內部勢力因而清洗了一輪、也算是元氣大傷。
邱員外給了外頭滿意的答覆,卻也知道邱家這幾年來攀上貴人後的聲勢也已蕩然無存,甚至還將家裡世代累積的老底給賠了部分進去。
攘外必先安內,邱二郎終於下定決心聽從妻子建議,索性也將自家大哥的勢力收攏其中,打定主意再不放權,而開始重新經營起自家來。
其後,邱二郎竟感到自己似乎出頭天,他不再是那眾人看不起也不打眼的次子、而是意氣風發的邱家少家主!只要從今爾後好生經營,邱家必定在他手裡再次繁榮昌盛!
如此一來,待到那日匆匆往百花園去後又趕回京城的祁十一爺再回到元州城時,恐怕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
王德儀看著丈夫在忙碌完後還有心情喝著小酒與自己說笑,心裡頭輕蔑之情更甚,面子上卻也如平常一般與他說話,甚至還如往常一樣與他說些鋪面賬本的事。王德儀蓄意絮絮叨叨,惹得他最後又跑去小妾那頭風流快活去,自己則悠悠哉哉地待在房裡頭做起針線來。
左右重要的書信與賬目都交給了她的好人四叔王照鑒,她只要安安心心地等著邱家自食其果便能開開心心地帶著女兒過上真正的「好日子」!
至於祁螣本來也因為邱家這事得幫著王照鑒處理而多留幾日,因此這趟又隨著王暖蘋一道回溪山鎮,倒是趙氏兄弟早在前幾日便已經匆匆地押著在元州城製造的一些新貨回溪山鎮去。
回到溪山鎮的時間並不比前往元州城長,王暖蘋只留了一天與家人吃飯後又帶著王德儀托她捎的信往河灣村去,至於祁螣則回到了自己的家宅與祁夫人說起關乎俞太師的事。
祁夫人一聽祁螣竟有幸見到俞昭,驚訝得當場站了起來,卻在聽得祁螣說起俞昭的提議時堅定否決道:「不成!現在你還算是溪山鎮的黑戶,不說徵兵前清查戶口時還得躲躲,西北邊疆那頭危險、又有祁十他們繞在公爹身旁,我絕對不可能讓你涉險!」圍繞在武定侯身旁的祁氏族人子弟當中,領頭的那名在祁螣這輩行十,甚至掌握了武定侯大部分的親衛並對外暗示著自己將會是武定侯府的繼承人,而他的一切都有其母、也就是如今京城武定侯府中饋掌持者羅氏的支持。
她生怕自己的兒子走這「捷徑」等同直接走上死路。
西北邊疆有多危險她曉得,她的丈夫武定侯世子祁旭就是在那頭送命,並且那還不是堂堂正正地死在沙場上馬革裹屍,而是受了點小傷後又遭人算計而冤死在城內大營──
那妥妥是祁氏族人的陰謀!
否則,為什麼在她丈夫才受傷,那群白眼兒狼便巴巴地將幾名較為出彩的族人送去?又蓄意送了幾個孩子去那頭「體驗武定侯之不易」?否則,又為什麼在丈夫的死訊才傳到,原本散居京城乃至其餘各地的祁氏族人都消息靈通地立刻出現在侯府跟前,甚至指責她這位連丈夫屍身都還沒看見的遺孀不義,更在她還未守靈結束時便將她趕回娘家?
那群賊子!
祁螣看著自己的母親面色不善,曉得她定又是想起了那些祁氏族人的嘴臉。
祁螣雖則沒有在武定侯府待過一日,但打從他有印象起便跟著母親東躲西藏,有幾次甚至險些被祁氏族人派來的爪牙殺害,是以他與母親都對占據武定侯府的那群人懷抱著恨意。
祁螣隱隱約約明白,自己厭惡的或許只是祁氏族人先前對母親與自己的窮追不捨,但母親所承受的卻是嫁入武定侯府後的種種壓力。母親或許知道的、感受到的比他更多,也因而擔憂得更多,但這也不妨礙他想要脫離保護傘,正式開始行動。
「母親,俞太師給的方法或許困難,但那些人並不清楚我長大後的樣貌,更何況您說肖似祖母的父親去得早、從前又長年待在邊疆,定當沒有人懷疑我的才是。」
這也是祁夫人當初在祁螣長大、脫去稚氣後便開始放心地讓他跟著王照鑒外出打著做生意的名號與在元州城的蒯鑠接觸的緣故。
祁螣又道:「母親,如若這條路能闖成功、對於我們而言有莫大助益,若是沒闖成,頂多也不過是繼續從我們原本計畫好的老路來過,俞太師既然要利用我,定也覺得孩兒有幾分勝算才是,若是母親真不放心,或許還能問問宮先生?」
祁夫人想起前些日子祁螣還沒回來時、張冬夜曾讓人捎信過來的事,隱忍了半晌兒才沉沉地說道:「先生說,你也差不多該自己去闖闖了。」這話的意思就是應了。
她並非是只顧著眼前一方太平的人、也不是優柔寡斷的女子,只是方才祁螣與她說起這法子時,她優先反應出來的是自己身為母親的心疼與情緒而非理智下的抉擇。
祁螣聽了面無喜色,只覺得那應當是俞昭與張冬夜私下的溝通,又道:「縱是對俞太師的話有幾分保留,但我也信先生,只是明年我秋收一去,在元州城落下的生意還得勞煩母親與表舅父打點。」
「這是自然,也幸虧王家與俞家如今是親家,來往也不會惹眼。」祁夫人停了一會兒,又道:「聽說你在元州城發生了些事,跟我說說。」
祁螣這趟去元州城除了近一步與蒯鑠介紹的線人往來以外,也一如繼往打著王照鑒鋪子裡學徒的名義認識更多京城那頭貴人們安插在元州城的重要人脈,他將當中的關係如往常一般細細地理清,又逐步地給人下套、策反,在元州城裡頭一點一滴地撕扯開表面的風平浪靜、再讓蒯鑠的勢力趁虛而入……
壯大蒯鑠,便是壯大他自己。
祁螣將這回在元州城所發生的事都與母親說了,卻在說起廣緣寺的那場衝突時避重就輕,只說了有人找自己麻煩的事、並沒有捎帶上王暖蘋,不想祁夫人一下子便察覺了不對勁,當下立即開口問道:「那一群紈褲是對著阿寧去的?」
祁螣一怔,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祁夫人胸口一堵,旋即沉聲問道:「阿螣,你莫不是心儀王九姑娘?」
祁螣被問得一愣,在心裡頭還沒細細思索過這問題時,祁夫人便是一拍桌子斥道:「逆子,跪下!」
祁螣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
「你尚未趕走那群賊子認祖歸宗、也還沒查明你爹的死因是否有異,就想著那些事了嗎?」祁夫人盡可能維持自己的風度繼續說道:「王家救了你的回報,在這些年來先有你、後有我報答了,待到你回武定侯府、讓侯爺上表請封你為世孫後,你也多的名利權勢能回報他們,他們不過一家庶民,莫不是還想覬覦什麼不成?」
「娘,四叔一家光明磊落。」
祁夫人也察覺自己所言太過,但她一來一時之間拉不下面子,二來她也擔心自己若說得輕了、兒子聽不進去,再者她一直覺得王家的女兒長得都好,尤其那王暖蘋生得一副好模樣不說,更有與其身分不符的才華,若是兒子被她吸引了去而少了與世家大族聯姻的機會,又怎麼能夠與姻親遍布京城的祁氏族人抗衡?
「我不管你有什麼心思,最好都給我收起來!」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又道:「說來王九姑娘也是不該不聽我的教導、不忌諱男女之防,否則也不會讓你們這般無法無天──阿螣,往後你不許再與王九姑娘碰面,就是碰上了,也不准說那些沒必要的話,知道嗎?」
祁螣緊閉著嘴,這意思就是不肯。
祁夫人見狀,原本壓抑著的怒火立刻竄騰上來,喝道:「你若不從,我自有辦法讓你從!」
祁螣盯著母親,道:「母親,我與阿寧之間光明磊落,也沒因而誤了大事。」
祁夫人聽了冷笑:「你都為了她不惜暴露自己的身分與人衝突了,這回是姑且沒事了,往後呢?萬一真出了事、你擔當得起?他們王家擔當得起?」
「母親,王家收養之恩……」祁螣想著祁夫人認為自己為王家做事以及祁夫人教育王暖蘅與王暖蘋姊妹二人,甚至是許諾未來已是回報,便改口說道:「王家收養之恩不提,宮先生的教授之恩亦不能忘,更何況這回若非阿寧,兒子也見不著太師、無法獲得太師幫助。」
「那是幫助?」祁夫人又是冷笑一聲,道:「你還小,不知那俞太師是何許人物。他就是放眼京城裡頭最為狠毒、城府也最深的人!還是當今天子的劊子手!你當真認為他是要指給你『明路』?不!他就是要利用你,利用你去下他的一盤好棋!」
祁螣又哪裡不曉得俞太師的意思?但若他是一位位高權重又不能走錯任何一步棋的臣子、又是皇帝倚重的臂膀,他更不可能以權謀私、毫無目的地行善。
「母親……」
「夠了。」祁夫人冷聲道:「如若你要執意如此,那也行,我君朝曦自認不是背信忘義之人,答應好王家的事也會做到,但往後若你真要為他們、為她求什麼,休怪我不念情義。」
祁螣知道這是個性強硬的母親最大的讓步,而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繼續不懈地達成自己的目標,讓母親對王家再無挑剔之處,至於母親對王暖蘋的偏見──
「現在是仲夏,地上究竟冷,你往後還要去邊疆、莫傷了膝蓋。」祁夫人嘴上說著關心的話語,但語氣幾乎不帶任何能讓人感到溫馨的情感:「去做你該做的事──從明日起,我會搬回俞掌櫃家。」
祁螣才從地上爬起來,立刻又跪了回去,甚至還磕頭道:「母親!是孩兒不孝!」
卻不是祁螣愚孝而無法違抗母親的命令,而是他本來便一直想著自己與母親的經歷不同,母親在武定侯府受了那麼多苦、大半輩子都在那頭糾纏,自然是比起自己這從小淪落在外的血脈還要深刻。
在王暖蘋猜得祁螣身分、又見了俞昭以後,祁螣曾經與王暖蘋說起自己有朝一日得回京城一事,又說自己與母親都等不得、但猜想母親定不會讓自己往邊疆闖蕩,那時他是真的掙扎,卻不想王暖蘋為著祁夫人說道:「祁夫人生長於京城、又在侯府過了半輩子,而你的半輩子是與我們一道過的,只要你想想有人──例如那日在廣緣寺遇上的紈褲──侵占阿爸的生意、甚至把我們一家人都給趕出去,就能知道祁夫人心中究竟有多難過。阿螣阿兄,祁夫人是真的很難過,難過自己什麼都做不到、才會寄望你,但你又是她唯一的念想,自然也會害怕有朝一日你離她而去呀!」
祁螣聽了以後大為觸動。
他一直以為母親充滿仇恨,卻不想王暖蘋說祁夫人的心中是充滿悲傷。
王暖蘋還要他好好與母親說,而他也聽了進去,卻不想面對祁夫人開頭便暗示王暖蘋勾引自己、王照鑒一家夤緣攀附便讓自己不自覺又強硬了起來。
祁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跪在跟前許久,道:「你是什麼意思?」
「孩兒只希望……」祁螣將在口中打轉兒的「和平共處」四字吞下去,避免更進一步刺激祁夫人,只道:「若不出意外,明年秋收以後孩兒便要往西北邊疆而去,孩兒一去、屆時定是掛念母親的,還希望能有多些時間在母親膝前盡孝。」
祁夫人琢磨了會兒,也終於明白祁螣的意思,她心裡頭依然堵得荒,但最初的氣頭過後她也很快地冷靜下來,又道:「你知道你現在雖留著祁家的血脈、卻沒有記入祁家的祖譜吧?」
「孩兒明白。」這意思也就是目前為止他什麼也不是。
雖則這假設不太可能,但如若遠在邊疆的武定侯當真不認他、那麼他也就與武定侯府的一切無關。
祁夫人道:「當年老侯爺早已在你爹成婚時把將來子孫的名字都給列了出來,『阿螣』是你的乳名,如若你真還想與王九……王家往來,那便得拉開距離。」
祁螣沒說話,但他想著著這已經是母親一再妥協的結果。
祁夫人看著他面色沒有太大的牴觸,便是繼續說道:「武定侯嫡長孫的名字當為『嵂』字。」祁夫人在空中寫出了「嵂」字給祁螣──或者說是祁嵂──看,又道:「你將是武定侯世孫,他們喚不得你阿螣。」便猶如大戶人家的奶娘再怎麼著也不許喚自個兒小主子的乳名一般──祁夫人留著後話沒說,便是擔心進一步刺激他。
祁夫人並不是厭惡王家、也不是瞧不起王家,只是在她的觀念裡,不但尊卑有別,王家對她而言更是她與祁螣要走的道路上偶然發了善心相助的人家,僅僅需要對等的回報便已足夠,餘下的只是妄想。
如若王家是低階的官宦之家那也還好說,只要有點兒本事,有著將來武定侯府的支持乃至她娘家君家、外祖家蒯家的支持,遲早也能勉勉強強拚一句「門當戶對」,但王家四房的兩名男兒一者無心仕途、一者還是稚兒,又怎麼能夠匹配得起她兒子?
所以該報的恩,她會替兒子回報,餘下的也就別多想了。
祁螣──或言祁嵂──知道母親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又想著母親受過的苦楚太多、心思難免敏感,便道:「一時之間若變了對四叔家的態度,或許會傷了情分,兒子會好生與他們說的。」
祁夫人矜持地點了點頭,便讓祁嵂離去。
她看著祁嵂的背影,又想起祁嵂與王暖蘋的一些互動,心裡頭只覺得有股火氣淤著,燒得她心口疼。
母子兩人的協議才開始沒兩天,王暖蘋便帶著王德儀母親林淑釵做的糕點回溪山鎮,才踏進家宅找到了正打著算盤的張元孅便道:「阿娘,大伯母捎了點信過來。」
「大嫂?她怎麼會?」張元孅對林淑釵一直有點兒防備,認為她無事獻殷勤、定有所求。
王暖蘋看懂了母親的表情,笑道:「我與大伯母說了德儀阿姊的事,大伯母氣得簡直要掀了屋頂,知道我們給阿姊出主意撐腰、開心著呢!」
張元孅也老早知道邱家苛待王德儀的那些破事,又道:「妳大伯母最是好臉面,將來若是德儀要和離該怎麼辦?豈不是又會怪罪我們攛掇?」
王暖蘋聽了這話,露出了一點奇怪的表情,又道:「我不曉得,但三伯母說大伯母定不會要德儀阿姊和離,反倒是會讓阿姊想辦法留在邱家、把握邱家的財產……」
張元孅倒抽了一口氣:「她還真敢想?」就她所知,邱家可是攀著了京城那頭貴人的大戶人家,林淑釵怎麼敢這麼想?
王暖蘋覺得說這話不合適,但話既然起了頭,便也開口說道:「我這回捎了德儀阿姊的信回去,大伯母請我念,裡頭說的是邱家的那些事,大伯母一開始很生氣,後來說邱家既然這麼下作,那德儀阿姊就該拿到她應得的才是……」
她沒說的是,王照鑒曾與她說起王德儀似乎早有那樣的意思,在邱家一團亂的時候早已藉著從前在邱家所學,慢慢地蠶食鯨吞後院權柄,如若將來再把那沒什麼本事的邱二郎給制住,那麼邱家將來也就是王德儀說的算了。
張元孅雖然有張冬夜那位深謀遠慮的爹,但性子還是與丈夫王照鑒一般較為老實,只皺眉道:「那邱家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不義之財不可取……」
王暖蘋眨了眨眼:「聽說現在掌家的換成德儀阿姊的相公,他也是將中饋都交給阿姊的,阿姊是女主人、管家應當不成問題吧?」
張元孅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想偏了,便是揉了揉眉心,道:「阿娘說了胡話,妳別瞎聽。」說罷,又將今日的這事都編成了道理細細地說給王暖蘋聽,無非不是那些禮儀規範與忠孝仁義的事云云。
王暖蘋縱是乖巧,也聽得險些沒直打哈欠,這一日總算也胡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