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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著白色高跟亮皮短靴的年輕女人「噠噠噠」地走出電梯，才剛到大廳便讓成群的記者給包圍住。
女人的容貌看起來有幾分不符合年齡的稚嫩，一雙明媚得過分且銳利的雙眼牢牢地抓住每一顆漆黑的鏡頭，使其光明正大地無視女人身後兩名身著西裝套裝且神情略顯焦灼的助理。
各色的麥克風海綿套爭先恐後地占據最佳位置，齊齊堵到了女人眼前，嘈雜的音浪也一波又一波地傳到女人耳邊。
「顧總，您對『Ｔｏｐ５』的艾檸戀愛的事情怎麼看？」
「聽說艾檸的戀愛對象年紀大了她一輪，是真的嗎？」
「有雜誌拍到艾檸的男朋友同時已婚，艾檸在談不倫戀嗎？」
「公司對艾檸會有什麼處分？會不會影響顧氏『故事影音』即將上映的《當愛情踩我頭上》？」
「艾檸正在拍的《女神最後還是選了金斧頭》會不會被撤換主角？」
記者們的臉上皆抱著幾分期待，彷彿女人才是他們的獵物一般，個個都難掩興奮地望著那張漂亮張揚的臉蛋。
女人似笑非笑地看著提問的記者們，直到聲音逐漸平息時才開口：「你們的提問是按照順序來的故事接龍嗎？如果把這接龍提供給我，我會請律師替你們評估酬金買下故事版權。」
女人這話才開口，後頭兩名助理便暗暗倒抽一口氣──顧總又來了！齊祕書怎麼還沒趕來救駕！再這樣下去公司又要被總部那頭釘的！
又有記者鍥而不捨地問道：「對於艾檸不倫戀的這件事顧總怎麼看？」
女人看向那名記者，她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倒是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艾檸是個可愛又好脾氣的姑娘，當初公司配給她的助理就特地選得兇一點、還特地選有法律背景的──你的話都被你們家的攝影機錄下來了，造謠誹謗是刑事罪，年滿十八就必須負全責，你確定你不考慮修正一下自己的言詞？」
說罷，也沒等那名脹紅了臉的記者要繼續追問，女人便道：「顧氏傳媒旗下的『Ｔｏｐ５』雖然是以偶像身分出道，但公司從來沒有限制她們合法合理的交友，如果僅憑那間一個月能接到二十多件法院傳票的八卦雜誌所拍到的照片就能把作文當事實，建議那些妄自猜測的人可以多運動讓身體產生腦內啡得到正能量避免成天腦子胡思亂想。」
自信且張揚的女人說罷，緊跟著環視了所有的記者一眼後又繼續說道：「公司全力支持形象清新健康活潑開朗的小可愛艾檸小朋友，並且對於她在演藝生涯忙碌的同時能顧及與親人相處予以鼓勵──各位這一趟也不算白跑，這些料應該很夠你們寫了，為了以防有人聽不懂，剩下的你們就等等齊祕書教材式的無聊報告吧！」
說罷，便在身後兩名助理的護持之下筆直地突破記者群。
而那些記者也很有默契地並未為難女人，只是任著攝影夥伴拍攝女人遠去的背影，隨後又被一名身著西裝、雋朗高大的男性吸引了目光。
「齊飛犀來了！」
帶著助理的齊祕書在麥克風前站定後，三兩句便解決了眾人的困惑──「關於該週刊對『Ｔｏｐ５』成員艾檸造謠的事，相關法律程序已經交由公司法務部處理；至於當天的狀況是因為艾檸在公司網劇《當愛情踩我頭上》殺青宴後開心多喝了幾杯，經紀人基於保護艾檸才打電話請艾檸的哥哥親自過來接她回老家休假。」
嘁！原來是人家的哥哥啊！
那就是人家工作完放假回家休息的劇碼嘛！
看來果然跟往常一樣，每回顧氏傳媒的醜聞幾乎都是子虛烏有，最有爆點的反而是總裁顧宛書的爆炸性發言還有祕書齊飛犀一本正經趕來救駕的模樣，總歸這次的採訪時間不長，但絕對足夠寫出好幾篇小作文，流量肯定也少不了，可以交差啦！
齊飛犀頓了頓，又道：「顧氏希望旗下每一位藝人在工作同時都能獲得充分休息已獲得良好身心狀態，因此還請各位給艾檸一個安靜的假期，謝謝。」
過後，齊飛犀又回答了幾個關乎顧氏傳媒旗下「故事影音」近期的規劃與發展等等，這才使記者紛紛散去。
助理直到記者都散去以後才道：「齊祕，顧總應該還在等你……」
齊飛犀淡淡地應了一聲，又道：「你跟顧總的助理聯絡一下，聽聽剛才顧總到底說了些什麼，寫好公關稿後給我看一眼。」
助理應下後便逕自離去，而齊飛犀則前往總裁專屬電梯按下了指紋往總裁辦公室而去。
總裁辦公室內，顧宛書老早將兩名助理給趕去工作，自己則換上了粗框眼鏡懶懶地半躺在寬闊舒適的辦公椅上滑著手機喃喃自語。
「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愛？表演能力也還不錯、挺有潛力，要不把他簽過來？我看看……什麼？才出道三年就傳了七次誹聞還有兩次實錘！不行不行，我的顧氏淨土絕對不能被汙染……」
顧宛書看著相片式社群網站上一套又一套偶像明星等發布出來的精美套圖，時而換著視窗搜尋娛樂新聞和檢索網路論壇與社群平臺，就連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走進了個身高一百八十出頭的大活人也不自覺。
「哼嗯。」
面無表情的齊飛犀佯咳了一聲，道：「顧總，您現在還在上班。」
「我當然知道我還在上班。」把高級皮製辦公椅調整成躺椅的顧宛書一邊踢騰著褪下高跟短靴的腿，一邊盯著手機道：「公司不是打算再簽幾個新人嗎？我現在就在看到底有誰合眼緣啊！」
如果這句話落到別人耳中恐怕會多想，但顧氏傳媒裡的高級主管以及眼前的這位總裁祕書都知道，但凡顧氏傳媒內的成功決策以及高收益決策全都來自於顧宛書的「眼緣」一詞。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向來目光銳利的顧宛書卻跟瞎了眼一樣老看不見自己對她的心意？難不成有遠見的顧大總裁也有遠視？
想到這裡，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注視那兩條線條優美且正活潑運動著的小腿的齊飛犀齊大祕書繼續冷靜地說道：「顧董，我要彙報工作。」
顧宛書這時才撩起眼皮子，將手機給擺到辦公桌下方的鍵盤架上，順手拿出了一疊齊飛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整理好端端正正擺在桌面上的文件翻看著，道：「就是這些嗎？你說吧！」
「是。」齊飛犀看著顧宛書已經依照自己安排報告的習慣將文件翻到了特定頁面，嚴肅死板的神情柔和了一瞬，旋即又恢復了原本的神情道：「根據姜姊的報告，最近八卦雜誌針對『Ｔｏｐ５』的動作頻頻並且比往常而言更加精準，我讓助理調查了幾間對家公司，除了我們要上映的《當愛情踩我頭上》與他們的檔期重合以外，下半年『網劇大賞』的競爭對手也都想見縫插針，已經有幾間公司被我們抓到了實證……」
對於日理萬機的顧宛書而言所謂的「前情提要」總是必要的環節，因此縱是齊飛犀說話再怎麼簡潔，還是得把前因給帶過一次，又道：「……公關團隊已經著手處理這些事，法務團隊也依照您的指示針對這次艾檸的事件準備提出告訴，只是這家週刊背後還有財團支持，最後應當會以公司最大利益化選擇和解並撤銷告訴。」
顧宛書敷衍也似地應了一聲。
齊飛犀看著顧宛書的模樣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依然繼續說道：「您剛才接受的訪問或許才是重點，您……」
齊飛犀忽地主動中斷了話題。
顧宛書的眼鏡上明顯有詭異的光亮閃爍著。
而齊飛犀原本冷漠的表情宛若降起大雪，他毫不顧忌地向前走了幾步壓下了顧宛書故作認真翻看的文件，直接與吃驚的顧宛書四目相對，同時也因為少去了文件的遮擋而清楚看見辦公桌下的鍵盤架上、顧宛書的手機正放映著最近熱播的古裝劇段落。
螢幕中似乎是男女主角正在花海中執手泣訴自己的情意，攝影鏡頭三百六十度緩慢環繞並逆光拍攝，再搭上一些符合設定的花朵飛揚營造出唯美場景。
影片中的畫面正旋轉著，連帶著顧宛書也覺得自己正暈呼呼地隨著攝影鏡頭轉繞。
這片花海該有多少蟲啊？
噯，不是，重點不是這個──
「顧總。」原本站在辦公桌前巍然不動的齊飛犀忽地伸手明晃晃地探向顧宛書的耳邊替她捋起耳邊髮絲：「您還戴著耳機。」
「……喔。」顧宛書的雙頰微紅，她早已習慣齊飛犀若有似無的親暱，也不覺得這樣的舉措冒犯到自己，只是訕訕地取下原本被自己微卷蓬鬆的長髮所完美掩蓋的藍芽耳機，又道：「你說的我早就都知道啦！我們公司的公關團隊棒呆了，又有你監督，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是嗎？」所以她就是湊個熱鬧順便為公司再多混個頭條而已嘛！
本來這種小事也不需要她這位總裁親自出馬，但她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下面的團隊太厲害了、根本用不著自己，最近也才拍板幾項重大決策，她一下子涼了起來，就不能下去活動活動？
長期坐辦公室可是會坐骨神經痛的！
齊飛犀放開了壓在辦公桌上的手，淡淡地說道：「大問題就在於您為了艾檸特別跑下去罵人的這件事。」
他明白顧宛書的用意，但他卻認為這完全沒有必要且後患無窮。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傳媒公司每天要面對的媒體網路等資訊相當龐大，甚至還得為了輿論連夜加班，雖然顧氏傳媒因為對旗下藝人篩選與控管特別嚴格而少有重大事件燒得他們手忙腳亂，但每每顧宛書閒下來跑到麥克風面前時總會讓他們頭疼不已。
──是的，我們偉大的顧總說的是實話不假，也大快人心、甚至獲得粉絲與路人支持，但這種破壞業界和諧的發言總讓他們在同業合作上舉步維艱啊！
雖然群眾是消費者不假，但同業之間的互補與互利也極其重要，那些什麼動輒「提告」的說詞其實多也只是走個給公眾看的流程，實際上在私下大家還總是維持基礎上的面子情互有往來。
顧宛書撇了撇嘴，道：「我說的是實話。」
齊飛犀面無表情地說道：「顧總再過兩個月又要老一歲了。」
「你說什麼！」
「我說的也是實話。」
顧宛書一噎，拍桌道：「齊飛犀！你地理師嗎？不要開口就是陰陽怪氣的！說人話！」
「說人話就是您白目。」
顧宛書覺得自己血壓很高，只要在頭頂扎個小孔就能噴出超越吉達噴泉的壯麗美景來。
她揉了揉眉心，許久以後才說道：「你不認為這才是最好的危機處理法嗎？不但替艾檸開解了，還給她塑造了愛家的良好形象，順便推一把我們推出的網劇，每次我發言後公司的藝人和手上的作品就會飛漲一波熱度，一舉兩得不是很好嗎？」
「然而事實上身為總裁的您根本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親上火線。」
「但標題殺人的例子並不在少數，如果今天我不下去再製造一波新聞，就憑你那幾個字解釋來接人的根本就是艾檸她親大哥而不是什麼不倫戀對象，大眾的負面觀感也早都植入了、要真正還她公道很困難。」
齊飛犀並未因顧宛書的義正嚴詞而上當，依然板著他那張好看的面孔道：「總裁，恕我直言，只要媒體澄清、公司也寫幾篇新聞投稿出去，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剩下的由『Ｔｏｐ５』的官方與非官方粉絲團同心協力也就不是問題了，更何況公司藝人的形象向來良好，這些事根本無須擔憂。」
顧宛書沉默了一會兒，眼睛向下一瞟那還在播映著的古裝劇，眼看著就要進入片尾曲，正想拿起桌上的藍芽耳機聽聽歌時便被齊飛犀一把搶走。「總裁這麼有時間的話，請準備明天下午的會議，明天的會議包含……」
顧宛書擺了擺手打斷了他道：「先不提這個，晚點你去找林助理拿資料，再幫我安排新人面試……」
她的話說到一半，忽地興奮地說道：「對嘛！我剛才就是在認真工作！你看看這部……」
「顧總，您看的這部劇裡的主角都才剛跟對家公司簽約不滿一年，至於配角我記得前天您說過都不是吻合公司的苗子。」
嘁，本來以為撿到槍，結果原來是玩具槍啊！還是品檢不合格的那種。
顧宛書還想再說什麼，卻是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沒避開齊飛犀，接了電話就道：「喲！老凌啊！你的手指是裝了自動打字機嗎？怎麼每次都要撥我的電話？」
齊飛犀一聽這句話就知道打電話過來的人是凌煜──也就是投資拍攝顧宛書喜歡的那部古裝劇的老闆──同時也是「故事影音」最大的競爭對手之一。
雖然顧宛書稱其為「老凌」，但凌煜並不老、只長了她幾歲。
凌家與顧家是老交情，據說顧宛書三、四歲時還曾在凌煜頭上撒過尿──想到這件有點味道的古老情報，齊飛犀的目光沉了沉，原本決定退得更遠以維護上司隱私的他定住了腳步，像尊雕塑一般巍然不動。
除了那些「古早味」的故事外，他還知道凌煜近來因為長輩的慫恿而對顧宛書產生了男人對女人的興趣來。
哼，輕浮，齷齪。
話筒的那端傳來了男人好聽的低笑聲，他並沒有回應顧宛書的調侃，而是直接切入了正題：「我看了妳今天的受訪影片、一刀未剪的，很精采。」
絲毫不在乎一旁有心思滿天飛的人盯著的顧宛書得意地哼了哼聲，道：「怎麼，羨慕我了？我還特地懟了你們家記者，夠意思吧？」
凌煜與顧宛書都在各自的家族企業當中的子公司任職總裁，而比起顧家對待這令人頭疼的女兒只給了間再怎麼熱鬧都沒關係的新興網路影音傳媒公司，凌煜則是被家裡欽定為接班人、所職掌的是可是正經八百的新聞電視臺，也就是這幾年挾著原本的資源設立了網路傳媒部門與顧家打對臺──
不過與其說是打對臺、更像是世交間亦敵亦友的利益遊戲。
凌煜又是低笑了聲，道：「他們只是做好他們該做的工作，妳也給他們留點面子？」
顧宛書不以為然，也不再接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行了！我還忙，快說重點！」她究竟沒打算久談，只是將手機開了擴音放在桌上，一面拿下了眼鏡開始重新對著桌面上的立鏡戴起隱形眼鏡來。
「看來我會讓妳更忙了……我這邊有個合作提案想跟妳說，今晚有空一起吃飯嗎？看妳要選在哪邊，或者……我爸媽說他們很久沒見到妳……」
一旁的齊飛犀聽到了這句話，眼睛微微一瞇，自然垂放的雙手微微地攥起拳來。
「噢！你有點人性吧？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我陪你吃飯順便加班想工作的事情？你的良心和胃都不痛的嗎？」
那才攥起的拳頭又鬆了。
「那麼，今天下午？」凌煜似乎很了解顧宛書的脾性，像是早有預謀地退了一步，道：「還有……上次妳誇過的藝人約滿、不準備跟我們續約了，怎麼樣，有興趣嗎？」
「行！」顧宛書驀地一拍桌子，使得被眼鏡壓在底下的紙張一角飛揚了起來，又道：「你讓人把資料發到我祕書室，就這麼說定啦！我手機可是有錄音的，反悔的臉上長痘痘啊！」
齊飛犀聽到這句話後微微地勾起了嘴角，沒一會兒又恢復了那張宛若顏面神經癱瘓的臉。
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後，最終是低聲應道：「好。」
顧宛書掛了電話後順手換成了社群軟體的視窗，就著焦點關注對象快速地刷了一回，這才對齊飛犀說道：「阿齊，到時候凌總發過來的合作你先幫我整理過。」
「好，那麼顧總打算如何安排明天下午的會議？」
「需要提前整理的都給林助理了，剩下的得等晚些才能決定。」顧宛書看了眼手錶，又俐落地收拾起自己的行囊道：「我中午和幾位經紀人約了吃飯順便開會，就在公司樓上叫了餐盒，擬出來的報告我會讓林助理轉交給你，那就是明天下午會議的資料──順便幫我提早安排司機，下午四點半我要提前離開公司。」
齊飛犀不像往常一般直接應下，反倒是看著顧宛書彎腰穿著鞋，冷不防地問了句：「是要跟人約吃飯嗎？」
已經直起身子拿起公文夾的顧宛書一愣，並不知道為什麼向來與自己默契極佳的齊飛犀會這麼問，卻也在思考前搶先回答：「對，我要請公司新簽的那幾個小年輕吃飯。」
齊飛犀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來接送您。」
又一句有別以往的話從他口中冒出，但顧宛書還有事、也基於往前對齊飛犀的信賴而沒深想，只是答應後便毫無防備地留下他在自己的辦公室而逕自離去，完全沒注意到向來一本正經的齊飛犀的神情不太對勁，彷彿剛經歷了一場戰鬥一般、雙頰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