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急救人員湧進了病房之中,不理智的家屬全被趕了出去。
這個時間醫院的人不多,沉重的氣氛藉由站在病房門口的幾個人填充了所有的空間。
馮若書嚇得甚至忘了哭一雙驚恐的大眼與蒼白的臉龐令人心有不忍。
馮健峰死死地盯著病房門板,緊張的情緒淹沒過方才那瞬間竄出的怒火。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只是一件小事而已,雙方都能這樣小題大作!──若說這是十年前他們反對兩人交往所種下的因,難道到現在都不肯好好相處嗎?過去他和舒晨的努力以軟化他們的態度都是假象嗎?
就算是假象也罷,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明目張膽地傷害舒晨!
如果不是鄰近舒晨開刀前使得他們情緒緊繃,進而使兩人在吵鬧之間說出了真心話,同時也讓他明白原來多年來兩個人的努力皆是徒勞無功。
馮健峰忽地感到有些疲憊。
他們一直以來也為了彼此、也為了彼此的長輩而不斷忍讓,但想來許多事情並非單方面的奔波就能成功,為了舒晨以後養病能夠不煩心,他應當要有所改變才是。
這段急救的時間並沒有特別長,醫師臭著臉走出來以後當場劈頭蓋臉地將在場所有人罵了一頓,最後才簡單地說明了病患的狀況,無非不是安舒晨不能受到刺激、或會影響手術云云,吳依庭跟在醫師身後身後眼觀鼻、鼻關心,假裝告狀的並不是自己,等到急救團隊走了以後才說道:「現在病人需要休息,你們該休息的也回去休息吧!別打擾到病人。」
安瑞深強行拽著妻子離去了,馮高阿妹本來還想說什麼,但看著兒子不善的臉色,也將原本的埋怨給吞回肚子去,轉而訕訕地道:「今天你要留著的話,小不點跟我回家?」雖然是馮健峰載她來醫院的,但她可以帶著孩子搭計程車。
馮健峰本來下意識地要回「不用」,卻在看見懷裡雙眼紅通通的馮若書後僵硬地點了點頭,又哄著馮若書道:「寶貝,跟著奶奶回家睡一個晚上好不好?爸爸明天去奶奶家接妳?」
馮若書搖了搖頭,將頭埋進爸爸懷裡。
馮高阿妹覺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卻又不好跟小孩子計較,只得乾巴巴地哄著道:「小不點,奶奶又買了個漂亮的芭比娃娃,回去跟妳一起玩好不好?」
馮若書憋了老半天後才憋出了一句帶著哭腔的回答:「我想跟媽媽在一起。」
馮健峰也不想逼迫女兒,只是苦口婆心地勸道:「媽,我和舒晨都知道妳的好,妳連續燉了一個禮拜的雞湯、花了多少時間我們兩個都知道,岳母她的個性妳也不是不知道,就……妳想想,如果今天生病的是我……」
「呸!別亂說話!」馮高阿妹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對於多年來相看兩厭的親家,怎麼可能一下子就給對方好臉色?更何況先挑事的還是她!
馮健峰嘆了口氣,道:「反正能講的這麼多年我都講了,也不想跟你們多說;舒晨她……妳也知道她的狀況了,我也不求你們能夠好好相處,但面子上總要過得去吧?寶貝不能沒有媽媽、也不好再看到今天這樣的吵架,如果還是沒辦法,以後……」
「行了行了!我懂了!不吵就不吵!你當我愛吵嗎?」馮高阿妹也紅了眼眶,又道:「反正先走一步的人會是我這個老的,你們一家三口以後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我、我就不管了!」
馮高阿妹是真的難過。
自從丈夫生病以後她就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還好那時候兒子大了、能夠幫她搭個手,直到後來丈夫過世以後她的個性也逐漸變得愈發強勢,卻是內心也相對地更加脆弱了些。
她與兄弟姐妹都不太親,唯一的親人是兒子,再後來才有了馮若書。
如今馮健峰話裡話外都是要與兩家人撇清關係,她心裡頭不難過可能嗎?
馮健峰也不是不了解馮高阿妹的心情,只是如果都要大家好好的,脾性差的人就是得改脾氣、再不然就是得死死閉上自己的破嘴,這點不容得妥協。
他是男人,要頂天立地,不能一味地要求妻子妥協忍讓──更何況妻子面對自己的家庭也是竭盡全力調解。
馮高阿妹癟著嘴讓他給親自送了回家,過後又如往常一般一下班就回頭陪病。
其實當天晚上安舒晨就醒來了,雖然感覺身體狀況不差,但心情上卻是受了不小的影響──她一直以為自與馮健峰交往以來所受到的挫折已經讓她能夠堅強地面對一切,卻不想她還是沒有能力調解彼此的偏見。
父親與母親的想法她不是不知道,無非不是害怕白髮人送黑髮人,又因為才剛退休不久、生活沒有重心才將焦點都放在自己身上,再加上彼此個性本來便天壤地別,這才有了今天的摩擦。
母親向來是「敦親睦鄰」的忠誠典範,說幾句雞婆些的話也再所難免,偏偏婆婆單獨一人扛著馮家二十年,對人壓根兒不會有什麼軟話,這才有了摩擦。
細究起來誰是誰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各執己見、也不肯放下心防。
安舒晨難得地感到疲憊,卻也想著自己在想好方法後或許該與丈夫好好談談。
今天女兒被嚇到的模樣著實令她不忍,無論將來自己在或不在,她都無法繼續放任這件事下去。
馮健峰隔幾天恰巧出了趟得過夜的差,因此夫妻倆還是隔了幾天才見面。
馮健峰照例將女兒寄在母親家,又苦口婆心地勸了母親幾句,這才來到醫院。
他過來之前想了想,為了哄妻子開心,又買了塊巴掌大的小蛋糕過來。
馮健峰進到病房的時候,發現安舒晨正擺弄著前些日子他送給她的那件古裝,看起來愛不釋手。
他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放輕了聲音說道:「小晨,怎麼沒休息?」
「這兩天我睡都睡夠啦!」由於前兩天的意外,她現在變成了特別關照的對象,無論是醫護人員或者親朋好友都要她多休息,甚至睡前刷個幾分鐘的手機也會被趕去睡。
馮健峰替她架起了邊桌,將小蛋糕擺在她面前,道:「這家店又出了新口味,要不要試試看?」
「哇!好啊!」安舒晨一見到透明盒子裡的草莓蛋糕便笑彎了眼,先是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後才開始拆開包裝,用小湯匙切了口蛋糕遞給了馮健峰:「來,啊──」
馮健峰榮幸地吃下第一口蛋糕。
夫妻兩人一人一口,很快地將小蛋糕給吃完,安舒晨更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脣,道:「他們家的蛋糕還是這麼好吃,如果不是我懂得克制,一定很快就會變胖!」
馮健峰笑道:「我的小仙女哪裡胖?」
安舒晨嗔了他一眼,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小仙女了?還企圖把我餵胖!」
「胖的話就不會飛走了,不然的話──」馮健峰看了她隨意摺疊好擺在一旁的古裝,將其揪入了懷中,道:「小仙女,沒有羽衣的話妳就飛不回去了,不如嫁給我吧!」
「啊!你耍流氓!我要報警……啊,我要報官!──看招!」安舒晨眼疾手快地點上了馮健峰左右側的胳肢窩,逗得本來就有些怕癢的馮健峰笑得不行,兩人笑鬧了好一會兒,這才相互賴在一塊兒喘著氣歇息。
馮健峰猶豫了一會兒,還沒開口與安舒晨說起前兩天的事時,安舒晨便主動開了口:「健峰,前兩天的事我們得好好談談。」
「好。」
「我……我覺得……」安舒晨想了許久,道:「雖然我也想繼續這樣好好過下去,只是我們使用的方式或許造成了反效果?」
馮健峰稍微想了一下也就知道了安舒晨的意思。
他們主觀地認為他們能夠說服彼此的父母、改變他們數十年來的人生價值觀,卻不想站在對方的立場而言兩人的結合固然是一時的衝擊、卻不是沒有接受的可能,但在彼此「說服」父母的方式卻是不斷地說對方好話、全然不為父母著想,而這樣的方式自然造成一定程度的反彈。
用嚴重點的話來說,那就是吃裡扒外。
人總有遠近親疏之分,更何況人人個性不同,也不能強硬要求對方與自己不對盤的人磨合。安舒晨的父母有他們的家庭、馮高阿妹也有她自己的日子要過,只是姻親關係,又何必強求彼此能湊一塊兒?
兩人擁在一塊兒,沒再多說些什麼,但彼此都有相同的決定。
就算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孩子──
「吶,健峰,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交往的?」
「我記得。」馮健峰想起了那時候的事便覺得好笑,道:「那時候我剛換到現在的公司不久,還是在開長途的,月休四日、每天要跑十幾個小時的車,薪水還不錯,就是挺累……」
那時候兩人已經會在網路上聊天,但由於馮健峰工作性質的緣故,一天早晚能各說個幾句話就已經不錯,手機隨便上下一滑都能看到上個月甚至兩個月前的訊息。
「你那時候突然跟我說『女神,我好喜歡妳啊!想跟妳交往!』的時候,我在宿舍嚇呆了。」
馮健峰想到這件事就好笑:「妳不懂,那時候才沒有什麼『某某正在輸入訊息』的提示,我每次累的時候就會偷偷在輸入框跟妳告白,等到下一次要回妳訊息的時候再刪掉。」
卻沒想到那時候開車開到休息站小睡一會兒醒來後,迷迷糊糊間抓著手機要進室內上廁所,竟直接把訊息送了出去。
那年頭哪有什麼收回訊息的功能?馮健峰心裡慌得不行,卻不想硬著頭皮不管手機的事,把貨送完回到公司時顫抖著手打開訊息看,竟看到了兩個字「好啊!」
他先是愣了許久,而後樂瘋了。
當時就已經是廠區主管的張康嶼看著他不對勁,走出辦公室來關心,卻不想反被馮健峰這毛頭小子抓住了肩膀用力地搖晃道:「答應了!老大!她答應了!」
張康嶼本來就是個大方的主管,搞清楚馮健峰說的是怎麼回事後,當場讓人訂了飲料來請了廠區裡所有同事分享他的喜悅。
十年來,廠區裡的同事們來來去去,但這件事倒是一直被口耳相傳,時不時地被拿出來打趣。
安舒晨偷偷笑了一會兒,又道:「你知道我看到那則訊息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
「妳說過,好像說的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真有人會稱另一個人是女神的。』」
「是啊!我一直覺得『女神』這類的詞當著人的面或者說在私下對談時……總而言之是個不可能讓人說出口的稱呼,所以當時真傻了。」
馮健峰笑道:「如果我知道那訊息會被傳出去,我也不敢說出『女神』這個詞好嗎?」
安舒晨聞言佯怒:「你的意思是我就不是你的女神了?」
好險這陣子馮健峰跟著安舒晨看了不少小說,當下立刻迅速地反應過來:「當然不是!妳是我的小仙女!」
安舒晨被逗得笑了出來,直喊他:「有前途!」
馮健峰換了個姿勢,將她給牢牢抱在懷裡,又道:「舒晨,妳擔心嗎?」
馮健峰的聲音又沉又緩,安舒晨躺在他的懷中,像是聽到了寺廟內的大鐘一般在自己的耳邊低鳴。她翕動了雙脣,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怕,怎麼不怕?
她甚至擔心她就是那百分之幾的手術失敗者,失敗還不打緊,壞的是直接將性命給留在手術室內。
馮健峰感受到了安舒晨濃烈的不安,但在手術來臨前,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與安舒晨敞開心扉相談並竭盡所能地開解她,給她最強而有力的支援,如此一來她才能夠安心地進手術室,也……不會留下遺憾。
安舒晨在馮健峰的懷中躺了好一會兒,眼眶間不知何時蓄起了淚水,在自己不經意間便落了下來。
她覺得有些難堪。
其實,她是不想要表現出自己的脆弱的。
如果自己至少能在外表保持著樂觀開朗的態度進手術室,丈夫與女兒也能比較放心,並且萬一自己手術失敗,那也算是將自己最美好的那面留給父女兩人。
或許是她自顧自的美好想像,但同時也是她的希望。
馮健峰感受到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濡濕,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又等了十來分鐘,等到安舒晨收住了眼淚、平復了情緒以後才說道:「媽她以前不信神的,就算我爸他進去手術的時候也一樣……」
馮健峰的爸爸與安舒晨的病症類似,就差在馮父從前的生活習慣並不怎麼好,又抽菸、又喝酒的,工作的場合也是一堆菸友,因此身體底子並不好。「爸他術後原本恢復狀況良好,但因為丟了工作很鬱悶,所以也沒聽醫囑、還是整天抽菸喝酒,最後就……妳知道的。」
「然後呢?這跟媽信不信有什麼關係?」
「爸走前的最後一個月很痛苦,身體痛苦、心裡一定也苦,媽去求神拜佛後,把加了香灰的護身符壓在爸的床上,還縫了幾個在他常穿的衣服口袋裡,後來爸果然不折磨自己了,說是想開了、不該自暴自棄,但因為身體早就變得很糟糕,後來也就沒了。」
「所以呢?」
「求神還是有用的!媽昨天又給妳求了新的護身符,還拿了妳的衣服去收驚祭改,所以不用太擔心。」馮健峰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牽強,好似恐嚇了妻子一番後再要她誠心信仰,著實不厚道,但他卻真不是這個意思。「妳也知道當初爸的病跟妳很像,那時候我聽醫生說了,這也就是病名聽起來恐怖而已,其實可以很嚴重、也可以輕輕鬆鬆度過,我們平時的生活習慣這麼好、妳也不是自暴自棄的人,再加上現在醫學一定更進步了,所以不會有事的。」
他嘴笨,想了很久以後才勉強想出了這段話。
安舒晨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們也是盡人事聽天命。」
兩人沉默了許久,安舒晨又道:「健峰,如果我不……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過下去,知道嗎?」
馮健峰沒有回答她。
安舒晨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也別遷就我爸媽了,他們都是老古板,沒辦法接受不是自己預想中的事,像是在他們的想像裡,我一定會嫁給同樣是教職員或者軍公教人員,還得多生幾個小孩,每隔一、兩個週末假日和他們一道出遊共享天倫,但其實我啊!你知道我的個性。」
看似溫婉文靜,其實活潑且帶有幾分調皮;看似溫順聽話,其實內心藏著幾分叛逆。
否則當初的她恐怕會乖乖依照父母的要求與馮健峰分手,更不可能頂著壓力與他結婚生子。
想到這裡,安舒晨忽地說道:「健峰,我突然不怕了。」
馮健峰假借調整姿勢的時候偷偷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問道:「想到了什麼?」
「我想到我們剛發現懷上若書時、你對我說的話啊!」
那時候他第一次感受道要當爸爸的喜悅,自己胡言亂語說了一堆話,到現在都記不起來了。
安舒晨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道:「你要我別緊張,還說雖然你不能替我懷孕也不能替我生,但是你一整顆心都給我,要全心全意地陪我感受一切……」
雖然這話乍聽之下很「虛」,但安舒晨在懷胎的過程當中切切實實地感受到馮健峰的用心。
偶爾,她甚至覺得馮健峰整顆心都住在她肚子裡。
那是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馮健峰跟著道:「雖然我不能替妳受苦、也不能陪妳進手術室,但是我這顆心一直在妳身上……」
「老套!」安舒晨嗔了一句,又道:「但是很管用!」
然而馮健峰覺得自己還是該多做些什麼,否則就算安舒晨說她心裡踏實了、自己也還不能安心。
安舒晨離開馮健峰的懷裡,向一旁抓了那件古裝來左右翻看著,又道:「等我手術結束,我們找個好地方穿這套衣服去拍照吧!」
馮健峰自然答應,又道:「不如多拍幾套沙龍照吧?我聽張主任說他老婆每年都要去拍一套沙龍照在社交軟體上換著看。」
「咦?為什麼?」
「沒為什麼,就是好看吧!」他才不說張康嶼每次都會向人吐槽自己的老婆自戀又臭美才會每年都想玩這齣把戲。
這時,他突然想到些什麼,將安舒晨手中的衣服給抖了開來披到她身上,又拿起桌邊抽屜裡的芙蓉步搖給插到她紮起的馬尾上,緊接著翻身下了床,趴在床邊說道:「哇!是仙女下凡耶!」
安舒晨失笑:「你在幹什麼?」
「仙女,妳能夠實現我一個願望嗎?」馮健峰倒是很認真地演著戲:「拜託啦!無所不能的仙女,給平凡的我實現一個願望吧!」
安舒晨本來也是愛玩的個性,轉頭拿了枝筆來充作仙女棒,中西合璧地朝馮健峰頭上點了點,彎著眼笑道:「好!你的誠心感動了本仙女,本仙女就給你實現一個願望!」
馮健峰佯裝苦惱,好一會兒才道:「我想到我的願望了!」
看著馮健峰的演出,安舒晨不禁想到上半年與丈夫陪著女兒觀看的兒童話劇,忍不住問道:「什麼願望?」
馮健峰雙手合十,模樣誠心地說道:「我想和我最親愛的老婆白頭偕老,一起活到一百歲。」他一百歲,她就是九十九歲,九九、久久,兩人都要健健康康地活得長長久久。
安舒晨眼眶忽地一酸,接著轉著手中的原子筆,在馮健峰的頭頂繞了三圈後輕輕一敲他的頭,道:「沒問題──你的願望被小仙女實現啦!」
馮健峰重新爬上了床,將安舒晨給抱回懷裡,道:「對,我們的願望都會實現。」
由於先前安舒晨昏倒的緣故,在術前檢查的時候醫生又問得更仔細了些,也好在並沒有不好的狀況出現。
此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雙方長輩吵架致使安舒晨暈倒的緣故,兩方家長都沒再過來,只是都僵著臉要馮健峰把各自在不同廟宇請來的護身符轉交給安舒晨。
馮健峰在手術當天特地請了假,猶豫許久以後也讓女兒一起在手術室前等著自己的媽媽。
八個小時的手術很難熬。
縱使他明白這次的手術成功率非常之高,腦海裡卻也忍不住胡思亂想,想著過去看見爸爸倒在地上的畫面、想著聽見爸爸的死訊時母親崩潰痛哭的記憶,最後則是他看見安舒晨幾次昏倒時的模樣。
一旁的馮若書安靜地看著自己心儀的兒童百科全書,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媽媽如何,而馮健峰偶爾看見女兒乖巧的容貌,又忍不住想著母親曾說小孩子天真單純,最能從他們的情緒狀況「得知」未來結果,心裡竟也因而安定下來。
馮健峰忽地想起妻子進麻醉室前與自己說的話,嘴角不由得浮起微笑。
「爸爸在笑什麼?」
馮健峰摸了摸女兒的頭,一面用手指梳著她的馬尾,一面說道妻子事先交代好的哄孩子臺詞:「媽媽說等她晚上出來的時候要選拔第一屆小可愛冠軍,要若書乖乖的,才能夠當第一名啊!」
「好呀!」
那時,安舒晨與自己說:「馮侯爺,等到我睡醒以後,你再變一次霸總吧!」
他問為什麼。
安舒晨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因為下一本要看的書是《霸總他被嬌妻壓著親》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