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野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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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差

  偌大的廳堂總共有設有十六張矮桌,擁有十六張席位。而在高一層的臺階之上則有兩張寬一些的桌子,兩張同樣更寬一些的席位。至於在那兩張席位之後的則是寬達整個牆面的竹簾,隱去了最上階的位置上唯一高高在上的「那一位」。

  每張矮桌上皆佈置著一壺酒、一只杯、一雙箸子與一個小碟子。

  身材結實、衣著整齊的男人與姿態撩人、裙襬開衩的女人先後地走入了廳堂。

  男人步伐沉穩一如他的表情一般沉著,相較於此,女人的步伐雖然可稱規矩,但舉手投足間卻又帶了些別外違和的妖嬈存在。

  兩人走向了較為寬大的兩席上相對而坐。男人端正的坐姿與女人慵懶的斜靠令人無法分別即將開口的談話究竟是日常的閒談或者另有意涵。

  然則在這般典雅亦帶著肅穆的廳堂內,男人與女人的對談卻像是摸不著邊際一般地東拉西扯,直至許久以後方才有了些許貼合廳堂氛圍的話題。「榆,那日主上所說的話你確定一個字也沒聽漏?」

  「妳想說些什麼?」

  女人翹起了腳,從開衩的裙襬中完完全全地露出了自己白皙的腿。「沒有什麼,只是想著你那裡捕了幾個人?」

  名為「榆」的男人眼神變了變:「主上有說過,不能強硬納人入自己的麾下。黥,妳不會又犯了吧?」

  「不,怎麼會呢?」名為「黥」的女人調整了下自己略斜的衣襟,卻是因為隨意的擺弄而露出了泰半香肩。「說來,本來那個人是想把我殺掉的喔?」

  榆皺了眉頭:「不是妳先惹事嗎?」

  「你真的是一直都信任不過我啊,我阻擋了那個男人的殺業,那人嚮往我的武藝,所以後來在我走的時候也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回來了。」

  說一個大男人像孩子般屁顛地走著?榆冷靜而沉穩的臉龐稍稍抽動,但隨即又恢復了往常的神色:「那便好。若是主上又降罰於妳,我的差事可是又得多擔上一倍。」

  黥的露出了滿是不耐煩的臉色:「行行好,別像老爺子一樣碎嘴。像是主上那樣足以挑斷人手腳筋的懲罰方式,我也不想要好嗎?」

  「那便好。」雖是如此說著,但榆卻也沒露出一分半毫足以稱為「放心」之類的表情。

  黥似乎不想在糾結於這般話題,便將焦點轉到了男人身上道:「……好吧!榆,那你那邊的那個小娃兒是怎麼回事?那樣半殘的孩子還真虧你將她放在心上救了回來當主上的野差?」

  榆的神色雖是一般淡然,卻挑了挑眉道:「妳錯了。」

  「錯了?」黥哼了哼聲道:「何錯之有?」

  「第一,我沒將她放心上。」一語說罷,榆便閉了口,像是在賣關子。

  黥皺了眉,就像是知道老搭檔的個性一般開口問道:「然後呢?」

  「第二,我並沒有打算救她。」

  這回挑眉的換作是黥:「所以?」

  榆說起話來依然慢條斯理,比起先前黥所表現出來的高傲更甚:「我只是眼看她接受自己的命運罷了。」

  「是這樣嗎?」黥失笑的樣子如嬌豔的花朵顫動:「依我對你的了解,恐怕又是你眼睜睜地看著人家受虐,然後又是威脅她不當野差就任其自生自滅吧?──不過說是自生自滅也煞是好聽,我看你又是在那兒好整以暇地等到人都半死不活的才去讓人抉擇生死吧?」

  「妳真乃知我者也。」

  黥輕笑了一聲,道:「我與你雖是中道相遇,但好歹也合作過偌長的一段時間,也不至於連這點事情都摸不透。」

  只見榆從懷中拿出了個潔白的紙扇,「刷」地一聲甩開道:「喔?當真如此?」

  黥換了個姿勢,不意露出了裙襬下修長白皙的腿:「不然呢?」

  榆如同起了玩性,將紙扇扇面朝上,另一手從袖袋中取出了個物事置於其上遞給了黥道:「那麼,猜猜這是什麼?」

  黥並沒有伸出手。那般慵懶的姿態在看見扇面上的物事後也不住凝起了嚴肅的神色:「你這麼做,成嗎?」

  「至少比起妳先前的威迫好上許多?」榆收回了扇上的那枚物事,道:「妳那時不但被主上責罰,就連野差也失去了。但這枚『心』可是她心甘情願地奉獻給我的。」

  黥不太樂意被提起從前的事,也只是哼了哼聲不語。

  兩人靜默了一陣子,而後忽地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換上了最為恭敬的姿勢伏倒在地。這十,似有一道清風從遠處穿堂而來。

  那陣清風由外而內,穿過了兩列席位,穿過了沉默著的兩人,最後吹入了大堂最深處的簾中。

  那道無色的風卻是可見。

  恭敬地伏臥在地的兩人便是不用抬頭也會知道若是直視那道清風所過之處,眼前所見的景象必是扭曲。便是無色的型態,也是實實在在地宣告他的存在。

  「兩位,起來吧?」

  如同旋風一般地捲起了簾子、又任著竹簾擺盪止息。

  榆與黥收到了指令後並未馬上起身,而是維持著趴伏在地上的動作一陣子後,方才抬起頭來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席側。

  「榆,你的野差已是標記上了?」

  童稚一般的聲音帶著令人無可忽視與抗拒的威嚴,榆早是收起了先前對黥一般帶有調侃意味的戲謔心態,回到了最早前他那最為嚴肅的姿態,恭恭敬敬地回答著自己的主上道:「是,此名野差雖是年幼,卻已是成熟地可以立即標記。」

  「吾可是頭一次見到你的急躁。」

  「主上明察。」榆端坐在席側的身姿再度彎了下去道:「明鏡所察,白薊能夠適任接下來的任務,並彌補其他野差的不足之處。」

  「吾是從明鏡看到了。」稚嫩如童的聲音如此說道:「是以認為你的急躁。……榆,你能否駕馭那名野差?」

  只見榆彎下腰的身子顫了一下,而後不語。

  聲音的來源似乎並不在意榆的反應,而後他的意向指向了一樣端坐在一旁收斂起嫵媚撩人姿態的黥道:「那麼,妳呢?」

  「屬下新收的野差正在養傷中。」

  「妳的名冊確有藥味。」

  「主上明察。」與榆說了一模一樣的話的黥亦彎下了腰道:「雖然曹麝已是成年、亦不難教化,但從前的積習難改,要適應我們的職務尚需要一段時間。」

  「他本不是做野差的料子。」被喚作主上的上位者做了個如此的評斷:「但若善加教化,亦是個將才。」

  「主上明鑑。」

  「妳明知這點方才收服了他,但是妳有辦法教化他嗎?」

  黥沉默了一會兒,道:「屬下已有計畫。」

  「如此可好?」

  面對主上的話語,黥的身子亦是不住顫動了一下,而後如同與她平起平坐的榆一般,陷入了沉默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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