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野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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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紅帳

  山寨的賊子們大多是不識字的鄙夫,但縱算是鄙夫也是有一套自己的規範和儀式。尤其是在大頭目所舉辦的婚宴上更是有許多規矩得遵從。

  大頭目年齡四十有三,自三十有五喪妻以來後,第二次的迎親──卻也是第一回舉辦如此盛大如若祭典的儀式。

  張燈結綵的山寨掃去了往常的庸俗,就連平日最令人忽視的角落也是被打掃地一塵不染。

  聽說頭目怕新娘子吹風受寒,還令人在周圍掛起了充滿喜氣的紅色布簾,藉以遮擋懷抱初春氣息的寒風。

  為了給年輕的新娘子一個盛大難忘的婚禮,頭目還親自下令讓下頭的孫兒們將平日的雜亂的山寨徹頭徹尾地整理個乾淨,又將新郎和新娘的座位墊了個老高,讓新娘子看看自己有如軍隊羅列的山上弟兄們是如何地景仰她這位夫人。

  聽說新娘子住的村子因為兵禍和疫病的關係,爹娘親人們都死得早,所以頭目還貼心地省略了拜堂的儀式,就讓跟著自己最久的老爺子替新娘蓋上喜帕,而後筵席大開時在眾人面前揭下。

  眾人的歡呼和開懷不意外地如同頭目的預期一般很長眼。避開了平日劫掠村莊、女人後那般粗俗的話語與下流的調笑,就是為了不讓年輕善良的新娘子在自己的人生大事這般重要場合上有任何一丁點兒的不開心。

  頭目一面喝酒吃肉,一面看著新娘子的一舉一動。

  雖說這撿來的新娘子因為一點小誤會而答應跟自己回了寨子,但在一兩個月的相處下來還算是沒問題。當時一夥山賊鬧哄哄地嚇著了這採摘野菜的姑娘家,而頭目一時的出現讓姑娘家以為是救星而慌張地躲在了頭目身後。

  那般小鳥依人的模樣說有多可人便有多可人!──而後自然而然地,頭目心生了憐惜之心,便讓手下打聽了姑娘家的出身,而後才決定將這閨女娶回家做夫人。

  頭目起初觀察那閨女的言行舉止,還算是常人的模樣。但到了後來無論是寨子裡的女眷甚或與頭目較為親近的小頭頭兒們都發覺了姑娘家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

  雖然在一般情形下還能與人應對自如,但每看見打打殺殺的一夥人回到山寨那滿身沙塵或血汙時,總會靜靜地瘋似地嗤嗤笑著或著流淚。頭目最得力的軍師說道姑娘家從前或許受過了什麼刺激來著,便是勸著頭目得三思,然則心中早有主見的頭目在幾個月的相處下來都不見問題後,便是鐵了心地要娶美嬌娘回房暖床。

  頭目彷彿回到年少時戀愛一般地看上了姑娘家,早是不管到手的女人不管哭爹喊娘地扒了衣服就上,而是特意佈置了這麼樣盛大的場合來向眾人宣告姑娘家的身分地位。──也是直到這樣的宣告一出,任何的異議之聲方才平息。

  頭目在一夥山賊裡面算得上是最有禮數的人。畢竟在他得力臂膀軍師的薰陶之下也是改進了不少從前粗鄙的行為,再加上他自然而然地保留了豪放之性,更是讓他無論在山野或平地間皆更具分量。

  頭目轄下的的寨子自然也是不斷地擴張,不過短短十年間便成為這塊地域上的共主。

  然則已是如此被薰陶多年的頭目在酒酣耳熱之際,看著美嬌娘雙手捧著小酒杯,頂著一張被薰紅了的臉蛋,顯得千嬌百媚,自然也是惹得頭目的心頭癢癢。這當下才看得新娘子一雙玉手捧不穩酒杯地打翻了一地酒水,又睜著無辜的眼睛向頭目張開雙手討疼惜,頭目一個血氣上湧,便是不顧眾目睽睽之下將美嬌娘抱回帳中,無暇顧及身後的喝采……

  興許是嬌羞的緣故,又或者幾杯黃湯下肚不剩酒力,年輕的新娘子嘴裡呢喃著「抱!」之類的言語,像是孩童般的撒嬌,又或者只是希望能被溫暖的體溫所環繞。

  頭目一會兒也不管這麼多,便是焦躁地扯起了自己的衣服,在僅存的理智下將新娘子放到了早已佈置好的床上去。

  這時外頭的人們早是在宴會上繼續鬧騰,喧鬧的聲響讓帶著一個男人前來的女人蹙眉。「好吵。」

  女人身後的男人並沒有搭話,而後在女人身後的男人只是透過女人與兩旁樹木之間的縫隙盯著眼前的景象。是他曾經極為討厭的景象。

  粗鄙、野蠻、窮盡一切所能從良民那兒掠奪而來的豪奢。

  女人一雙眼眸倒沒有對這樣的粗鄙感到有任何一絲不滿。她手中的長刀亦是自然地握著不動。「真的,吵死了。」一言又出,便是撥開了重重枝條堂而皇之地走入了宴會當場。

  酒酣耳熱的老少山賊們雖是倒得一蹋糊塗,但看見有入侵者亦是豎起了渾身戒備。但風姿綽約的女人看來手無縛雞之力,唯須在意的便是跟在女人身後的男人不知道有幾把刷子,看見那二人勢單力薄地走進了賊窟是為俎上肉,一時之間的戒備又放下了八分。

  女人對這般情形倒是很不以為意,反倒是身後的男人嘆了口氣。

  他知道女人究竟有多少斤兩,而自己就是曾經栽在這樣的女人手上。

  小賊們眼見頭目早已抱著美嬌娘到帳內快活去,便也不顧禁令口出淫言穢語,意圖調戲著這身材姣好、容貌端正的女人。甚至連:「趁著頭目洞房,小娘子是否也要也在這兒跟咱洞房?」

  一旁又有老賊道:「看這婆娘這樣風騷……,嘿嘿,恐怕俺們倆一起也不成問題!」

  女人身後的男人對如此下流的言語皺了眉頭,本才想著是否要勸女人快點完事省得還要與這般人等說話,卻聽得女人千嬌百媚地笑了幾聲,道:「噯?以天地為帳就要洞房嗎?」

  女人拿著長刀的左腕動了動,但除了她身後的男人以外卻是沒人發現。

  小賊看著女人如此模樣,更是大膽:「咱是不介意與老大哥共享一個媳婦兒……」

  「是這樣嗎?」女人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每一個人的耳邊。「但是人家啊!……可還是處子之身喲?」女人引人遐想的句子方才落下,雪白的長腿便從裙襬間踏出,緊接著便是長刀出鞘──

  那曾令身後男人吃足苦頭的長刀剎那間便如暴風一般地捲走了數十人的性命,就連身後男人的刀子都還未照射到鞘外的風光明媚,女人眨眼間便血不染衣地結果了所有賊子們的性命。

  「看樣子是在那帳內了。」

  最有動靜的帳子便是那幢最為豪華的帳子,上頭佈置的紅幛與女人身後的一地血紅化成了一體,「榆那可惡的傢伙,竟然讓我來這種晦氣的地方找他的野差?……曹麝,跟好了?」

  一甩長刀上的血,便用了紅色的布幔仔細地拭去上頭的血汙,女人才掀開了布簾,便看得山寨頭目早是褪去了身上的衣物、一面粗魯又貪婪地眼神直視著上身衣物已被褪去的年輕新娘。

  「又是穢物。」女人看見這坦率的光景忍不住扶額:「白薊,把衣服穿好。」

  「但是,人家想玩?」輕聲輕語的年輕新娘子白薊偏著頭如此說道,剎那間便猶如孩童一般,便連身形也都縮小下去。這般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驚愕的頭目險些頹軟了身子,目瞪口呆地直指著白薊道:「妳妳妳──」

  「別『妳』了!」女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曹麝,為什麼人類就是這般廢物?」

  「妳不也是人類?」──雖然曹麝很想這麼說,卻還是懾於女人脾氣的緣故而並未說出口來。只看得這時白薊慢條斯理地穿回了自己的嫁衣,又拉了拉衣服的皺褶,竟是將一襲紅色嫁衣拉去了一身鮮紅。

  一襲白衣的白薊對著頭目說道:「阿爹說你的質很差,但還是要把你帶走!」便是擰住了頭目的脖子直至他嚥了氣。

  白薊蹦跳般地到了女人身邊,而後轉身對著頭目說道:「呀!都忘了,阿爹說要有禮貌──謝謝招待喲!」

  女人這才點了點頭,道:「走吧,別在這兒,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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