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野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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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沒入

  曹麝來到了這個詭異又奇妙的地方也有一段時日了。

  那名將自己半強迫地帶走的女人名為「黥」的名字他好歹也是知道了,只是她比自己目前所居之處更加詭異又奇妙的性格自己始終未能摸透。

  黥對自己還算好。不過曹麝知道這美麗的女人腦子似乎有點毛病。

  說是毛病,但倒不像是白薊一般瘋瘋癲癲,而是每當黥帶著自己出使差事時,她總不讓自己出手、而是近乎虐待式的瘋狂地羞辱著敵人的精神與肉體。

  變態。

  除了這兩個字以外,曹麝幾乎找不到任何形容詞足以形容黥近乎偏執的瘋狂舉動。

  他曹麝從前當捕快好歹也有二十幾年,跟著頂頭上司辦過大大小小的案子、看過無數個無良匪類,卻沒有任何人比這女人還要有病!

  哪有人會帶著千嬌百媚的笑容不斷地對著抽動瀕死且滿佈恐懼的面容投以充滿情慾的眼光?又何以有時會為了他們流淚甚至放聲痛哭?

  若說那也是瘋瘋癲癲的白薊吧!據白薊的頂頭上司榆所說,似乎是從小便受了虐待導致她的價值觀扭曲,但黥莫非也是如此?──但她這女人卻總能夠在發生任何事情時第一個冷靜下來,聽說在面見上頭的「那位」時,黥亦是十分得體。

  每當想到了這裡,曹麝總是會莫名地勉強自己停下來。

  他覺得想太多不是好事,更何況自己對於「野差」這樣的身分尚是一知半解。

  只是這莫名的組織似乎還有一定的實力在。──畢竟自從他多年前因為揹了頂頭上司所栽上的黑鍋後,便是一路躲避官府朝廷,甚至還得走避那些早被他得罪透了的綠林匪類,但自是自己自覺倒楣透了遇上了黥這女人後,除了成日被使喚和要求不可荒怠練武外,所有環繞在自身周遭的煩惱與擔憂竟是全都一掃而空。

  這一切就算曹麝自己不想承認,卻也幾乎得完全歸功於自己現在的歸處。

  只是經歷了許多人情世故的曹麝仍然告誡著自己,自己仍是外人的這件事情。

  若是過乎得寸進尺、將自己完全容納於這般謎樣的地方時,他肯定也會如同先前在朝廷當差一般,最後由於和他人太過親近而被把柄捉盡。

  他的妻子、他的家人早是回不來了,但那樣的教訓卻彷彿鑿於靈魂與記憶上的銘刻一般無時無刻不提醒曹麝它的存在。而後當他從掏盡忠心的官府中出逃數年以後,他靈魂上的銘刻與他的靈魂將要被風蝕殆盡時,他想要放聲大吼。

  然則那般如同野獸的吼聲卻在山林間彷彿無聲。

  被吞沒了的聲音讓扯嗓將要嚎啕的他將要五感盡失,曹麝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心力耗竭到如此程度,以至於他無法一心一意地聆聽周遭的任何聲音,以至於他的軀體就算繃緊了每一寸神經與肌肉也幾乎感受不到外頭的風吹草動。

  直至許久以後,忽焉有道清脆的鈴聲敲入了他的耳中。

  軟軟的、溫柔的、舒服的,甚至要催自己入眠一般。

  那時,他彷彿全被封閉了的感官這才緩緩取回。

  曹麝找不到鈴聲的來源,從他開始找尋直至放棄之時也不過兩三個眨眼的時間,他便如此容易地放棄。

  那時,一道清風從他跟前迎面拂來,待他意識到似乎有什麼事情已然發生時,自己便再也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汩汩鮮血從自己身上各處流下,彷彿美麗的絲綢一般貼合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吶,要不要當我的野差呢?」那名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女人如是說。

  黥。

  那道清風雖不算是鮮血的元兇,卻張裂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甚至連過去曾經的一道道傷疤全都綻裂開來。

  曹麝卻不覺得痛。

  喔,那時,他還不叫做曹麝。

  然則忘了自己名字的他也只能將自己作為曹麝如此回想。──當曹麝看到了那極美的女人時,身上所有張裂了的傷口彷彿從不存在於他身上一般,沒有刺人心骨的疼痛、也沒有浴血黏稠的難耐。曹麝,只是看著那女人,看呆了。

  雖然,那般之於自己而言絲毫無法理解的「野差」云云在接下來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他便是依在無法理解的狀態下而屈從,然則在曹麝看著這美麗的女人的那當時,縱便是直愣愣地站在女人跟前動也不動的時間只是幾個剎那,但對曹麝而言那當下卻彷彿永恆。

  好美、好美的女人。

  就連這讓他不斷躲避而充滿恐懼的山林也美了起來。

  「吶,要不要當我的野差嘛?」女人朱唇輕啟,打破了曹麝已要迷離的雙眼。

  好……「妳說的野差,是什麼?」

  女人撒嬌也似地說道:「野差就是野差呀!」

  曹麝從自我編築的夢幻泡沫當中甦醒,當他重新看向那美麗的女人時,那美麗的女人也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於是乎他如此說著:「如此的話,恕難從命──」而且他還要逃命。

  「不需要這麼匆忙嘛!」女人笑著說道,而後,曹麝這才注意到她纖細的手拿著一柄長刀。「要不,你也看看你能不能繼續走?」

  女人的長刀銀芒閃爍,與曹麝手中早已長出鏽斑、腥味撲鼻的刀不同。

  曹麝應該覺得很累,但這時他卻氣力充足。

  然後,如同已然發生的結果一般,曹麝的「蠻砍」終是輕而易舉地敗於女人如跳舞一般的刀下。

  「唉。」

  卻是在曹麝無奈下又帶著緊張的心情走在女人身後,走上他曾經向這裡逃來的回頭路時,他隨時準備好可能的惡戰,卻在一步一腳印下看見女人曾經來到的痕跡。

  曾經追逐著自己的軀體散落在小徑兩側,趴伏的模樣彷彿在向女人朝拜。

  如此情景就像是在說著招惹這極其美麗的女人無疑是捨棄性命的重大抉擇。

  啊啊,那樣的話,自己算是幸運嗎?

  曹麝看著自己老繭滿佈的雙手,在一處昏暗當中,細細地屬著自己掌上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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