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野差(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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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驚懼

  曹麝知道自己這時候絕對不該說出話。而那聲音的主人位於兩人身後,也是沒有半分開口的意思。

  這番情景倒顯得有些吊詭,但是那身著華服坐居高位的鄙夫卻絲毫不在乎地指著黥的臉面道:「妳沒死嗎?」

  黥不語。

  「啊啊,妳這個女人不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帶給我驚喜,真是個好女人!」

  任著身著華服的鄙夫帶著如此輕佻的語氣評論,黥這會只是動了動眉毛,道:「晦氣。」

  身後的曹麝聽得這兩個字,以為黥又要大開殺戒,便是將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蓄勢待發──縱使過去與黥出差的過程當中他少有動武的機會,但這次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同,尤其是他第一次碰到認識黥的人。

  只看得黥一點兒動作也沒有,就連那雙美麗白皙且曾千百回染滿血腥的手也是動也不動。但那名高高在上的男人卻是滿臉輕浮地打量著黥的渾身上下,就像是看著玩偶一般。

  「妳又變得更漂亮了。」男人瞇著眼如此說道,而黥並未有什麼反應前,曹麝便覺得令人作嘔。那不是登徒子的語調、也不是什麼輕浮隨便的調戲,而是一種令他無法形容的厭惡感。

  「那麼,這樣還漂亮?」

  黥的雙眼如同前些時候那般流下了血汙,她扯開了自己胸前的衣料,露出了白皙的胸脯。那粉白令人能產生無暇想的溫香軟玉之處緊接著又是裂開了偌大的口子!血流如瀑!

  「好!太好了!」男人見了卻是撫掌大笑,而他身旁的幾名美麗女子皆是因為男人的反應而面色刷地倏白!「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啊!」

  男人艱難地從自己的寶座上站起身來,兩旁的女子也趕忙起身攙扶,卻料不到其中一名女子被男人一把粗魯地揪起頭髮拽拖在地:「這些女人再怎麼樣都沒有妳美!」男人說著,一步步地走向了黥。

  曹麝手中的刀捉地更緊,卻發現自己雙足有如灌了鉛一般沉重。

  「她們沒有我的容貌,這是自然。」面對男人威脅性地向前,黥亦是向前了兩步,以她被鮮血洗滌的面容昂然相望。

  此時,位於黥身後傳來了聲音道:「妳的決定是什麼呢?妳尚未告訴吾。」

  男人渾身的酒氣混雜著一種腐敗難聞的臭味,他拽著一名女人的頭髮緩緩前行,女人痛苦的表情與憋忍的呻吟似乎讓他感到愉悅,而面對男人的步步進逼黥卻依然面無表情地視之無物。對於黥而言,來自主人的聲音自是更為重視。

  「主上,屬下未有決定。」黥緩緩地、恭敬地道:「順適一切,便是屬下此刻的想法。」

  「就算過去亦能改變也是如此嗎?」

  黥停頓了一下,這才回道:「是。」

  聲音的主人反覆問道:「就算過去亦能改變也是如此嗎?」

  黥的停頓時間又是縮減了些:「是。」

  「妳不想改變那般過去?甚至打從妳出生之始?」

  黥的聲音已是堅定:「是。」

  黥這方才回答完,男人些微踉蹌的步伐已是來到了她的跟前,他手上拽著的女人被他摔到了一旁、淚流滿面卻又不敢作聲。男人露出了比方才更加詭異的微笑,而後伸手便要抓向黥──

  說時遲,那時快!站在黥身後一步的曹麝早是忍無可忍,他在那瞬間早是忘記了自己身後還有身為野差的最頂頭上司,一個暴起的力氣讓他終於能夠拔刀、抬起腳步,曹麝的欣喜尚未浮上心頭,手上那把亮晃晃的刀子便是往男人伸出的手上劈下!

  「慢。」

  聲音的主人如是說。

  而後,一道清風將曹麝捲離了地面、摔到了大廳的另一側。

  男人的手要碰上黥之前,便也是剎然而止,他纏繞住女人頭髮的指頭便停在黥的鼻頭前半吋。「你不敢。」黥如是說。

  「你一直怕我,怕我的任何一切。」黥的聲音就像是咒語一般,不帶感情地:「你挖了我的眼、澆熔了我的耳朵、剪了我的頭髮、拔了我的舌頭,而後又斷了我的手、打殘了我的腳、鞭笞我的身體,最後再勒死我?怎麼,愉悅嗎?還是依然害怕、依然恐懼?」

  男人的手開始顫抖著,最後那逐漸睜大的眼睛迅速佈滿了血絲,泛紅的眼白彷彿亦在顫動。

  甫能坐起身來的曹麝亦是不可思議地望著黥。每當黥說了一個曾經遭受的行為、她的身體就開始有所變化,直到全身鮮血滿布。「你知道嗎?廢人、或該說是我曾經的夫君?──我得告訴你,我很開心呢!」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黥的笑容比花嬌豔,卻是因為一身鮮紅而看來更加駭人。「好開心呀!哈哈哈──」

  黥竟是開始跳起舞來,而才是舞了數十步之久,便是乍然而停。「主上,屬下此刻感到非常愉悅。」

  曹麝嚥了口口水,覺得眼前的女人非常可怕,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半點兒恐懼的情緒也透不進他的心裡。

  「快樂便是好的。」聲音的主人溫和許多,而後又是一道清風,曹麝這才發現方才一切已是盡然消失,他們現在身處的,又是熟悉的房舍、熟悉的宅邸,也就是野差所居之所。

  偌大的廳堂總共有設有十六張矮桌,擁有十六張席位。而在高一層的臺階之上則有兩張寬一些的桌子,兩張同樣更寬一些的席位。至於在那兩張席位之後的則是寬達整個牆面的竹簾,隱去了最上階的位置上唯一高高在上的「那一位」。

  每張矮桌上皆佈置著一壺酒、一只杯、一雙箸子與一個小碟子。

  曹麝站在了最外頭之處無法步入,而黥則是面對「那一位」的位置,打直腰桿地立著。

  「那一位」隱隱於簾中,而晌久,榆這才快步又不失禮儀地步入廳堂。那時,曹麝身旁站著一身彷彿白色喪服的白薊。

  「你來了?」黥略略回頭,那身血汙依然,卻早是沒了腥臭味。

  榆的眉間隱動,卻是率先走到了黥的身旁,伏身拜禮:「參見主上。」

  又是清風。「何不看看此刻自己的夥伴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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