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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波瀾
時序已然進入芒種。
班云遙親自驅車往車站等候，直到接到電話時才開車前往車站劃出的暫停區等人。
留著清爽短髮的青年穿著白色的襯衫與淺灰色的卡其褲，頭上戴著棒球帽與墨鏡，看起來十分時尚。
班云遙等著他將行李箱給放到後座後，卻看見青年繞到駕駛座旁，道：「下車，換我開。」
「不准，滾去坐後座躺。」
青年喟嘆一聲，終究是選擇了副駕駛座，而後將座椅放平，懶懶地躺著：「我搭的是球隊給買的商務艙，又沒什麼關係。」
「就算搭商務艙，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也會累好嗎？」班云遙緩緩地驅車啟動，又道：「今天想吃什麼？」
「炸……」青年嘆了口氣，道：「不要太鹹的滷味……姊，妳會親自做吧？」
他是班云遙的胞弟班云遠，兩人年紀差了七歲多一點，說是班云遙一起帶大的也不為過。
「我知道你不能吃什麼。」班云遙頓了一下，又道：「這次什麼時候會走？」
「能待三個禮拜。」
「真短。」
「還好啦！還要回去調時差嘛！」班云遠昏昏欲睡，索性閉著眼睛說話：「姊，那個八卦雜誌怎麼回事？」
「啊？」
「拍到妳的車了。」
「你怎麼會知道？」
「表哥傳訊息給我的。」說罷，便拉起了座椅，道：「那個宋豫妳很熟？」
班云遙遲疑了一下，道：「也……還行吧！你也知道我們家後面那邊的門是通的，曲阿姨之前很照顧我，後來他搬回來後一來二往地也就認識了。」
「姊！」班云遠知道她避重就輕：「乾脆搬家吧？」
「怎麼搬？房子都買了？」
「我續約的事妳知道了吧？」他有錢！
班云遙淡淡地應了聲：「你的錢給我存起來，想都別想。」
「我在想辦法幫妳解決問題耶！」班云遠不滿：「不然妳跟我出國好了，我又不是養不起妳！妳的英文也好，當我的經紀人也沒問題啊！」
班云遙趁著等紅燈的時候伸出手來摸摸班云遠的頭：「乖，小遠長大了！等姊不想幹的時候再找你混口飯吃啊！」
班云遠扯下了班云遙的手：「妳的工作明明到國外也能做好不好？」
「你知道我其實沒那麼在意那些事的，會讓我難過的人都不在了，更何況還有你和表哥他們不是嗎？」班云遙將手重新搭回鍵盤上，道：「倒是你，明明還沒過氣，我還以為來接你這趟還會有人跟車。」
班云遠聳聳肩，重新放平座椅：「我們國家不盛行看球啦！」
班云遙噗哧一笑：「大球星在哀怨什麼？」
「不跟妳說話了，每次都這樣！」
班云遙笑意盈盈，也沒再多說些什麼，直到將車駛回家中車庫後才叫醒睡著的班云遠。
班云遠連續睡了兩日，而後便開始挑剔起家中過分簡單的擺設來。
班云遙沒理他，倒是將宋豫學介紹給他認識，而後放著兩名都休假的男人聊天去，自己則往外頭替班云遠重新添一些衣物，順帶跑了趟銀行。
班云遠每年都會回來一次，每次至少兩週、至多一個月，但班云遙為了讓他獲得充分的休息，總會在他訂下回國機票的日子前提醒他再提早些回歐洲，省得屆時調整時差不及影響他的訓練。
班云遙回家以後，看見兩名男人沉重地坐在二樓客廳面對面，上頭亮著的手機螢幕顯然是新聞。
她近來對新聞十分反感，將手中的紙袋放到一旁後便湊到班云遠身旁坐了下來，拿起他的手機隨手滑了一下，竟然是才發布不到一個小時的新聞，上頭的照片顯然是班云遠上了班云遙的車子回家的事。
「旅外球星班云遠悄悄歸國，神祕女子親密接送。」
雖則家宅一樓是車庫，上下車只要拉下鐵門便能防止外人窺視，但班云遙在車站接人時的馬尾剪影依然被拍了下來。
班云遙不自覺地蹙了眉一會兒，沒發現兩名男人一者光明正大、一者悄悄地觀察著她，而後舒展了眉頭往班云遠的手臂戳了好幾下，笑道：「怎麼，我還以為你在國內一點也不有名，想不到還有本事被偷拍！」雖然本來想輕輕踹他一腳，但究竟是自己從小帶大的弟弟，那雙腿又是他在歐洲馳騁球場的最大本錢，就算是輕輕碰一下她也沒捨得。
班云遠沒好氣：「現在是我被拍的問題嗎？是妳會有麻煩吧！」
班云遙聳聳肩：「我是一般人啊！又不像你是大球星，一回國就被騷擾！」
她可沒忘記上回班云遠與自己視訊時，為了氣自己而抱持著隨便的態度告訴自己他這次續約後週薪擡升到十萬歐元，更別提還有其餘球隊訂定的獎金目標云云，還說她就算不幹了、他也有本事養她，這回有這樣的反應也只是學著班云遠吊兒郎當的反應，要他別關注在這等瑣事上。
雖則班云遠的薪資有半數得繳稅並與經紀人拆分，但算起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她知道他身為運動員的壓力，不願他在久違的回鄉休假時依然要操心這些瑣事。
班云遠看著班云遙那般無所謂的態度，果然被氣得轉移注意力，又恰巧見到班云遙朝宋豫學使眼色的模樣，忙將她的眼睛一把遮住，道：「妳眼睛抽筋啊！幹嘛跟男朋友一直眉來眼去！」
男朋友？
班云遙傻了。
事實上，宋豫學也傻了。
他才跟班云遠聊幾句話，絲毫沒提到任何有關他與班云遙之間的相處、更未曾表現出對班云遙有想法的態度！
「阿、阿遠……」班云遙突然有些尷尬，原本要拉走班云遠的手也放下來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班云遠或許是在豪放熱情的圈子裡待久了，說起這等話題來也絲毫不扭捏：「別騙我啊！不然妳是不可能跟男人一起吃飯的！」
班云遙聽了心頭一跳，卻不是因而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如何，而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與宋豫學的關係如此親近。
宋豫學閉起的雙脣簡直要抿成一條薄線，正想要替班云遙解圍時，班云遠瞪了他一眼作為警告，又繼續對班云遙道：「怎麼？現在都不敢對我說真話了？以前妳喜不喜歡誰都會告訴我的！還是說我在國外久了妳就不理我了？妳到底喜不喜歡宋大哥啊？」這些問句顯然是激將法。
大半天的深聊，就算宋豫學只有輕描淡寫地提及自己曾與班云遙在劇組有過淵源，又說及現在兩人因為外頭的緣故暫且都一道吃飯，但班云遠腦子壞了才會認為宋豫學對班云遙沒有非分之想。
兩棟房子雖近，卻也沒有必要躲得那麼徹底，就算真是為了躲避風頭，大概看了這事一兩個禮拜沒人討論也就該各過各的，怎麼還會「自然而然」湊一塊？騙誰啊！
他的老姊獨立自主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聽宋豫學的自述也應當是能夠打理自己生活的人，就算聊一塊了，難道不能在網路上傳訊息嗎？非得要門戶洞開、讓宋家對班家的那道門一直開著不上鎖嗎？
當他是不知世事的三歲小兒？
「阿遠，快點把手放下！」
「妳不說就不放！」班云遠徹底發揮了自己身為弟弟的刁蠻任性，又道：「妳到底喜不喜歡宋大哥？」
「喜……喜不喜歡又有什麼關係，我們是朋友！」班云遙只覺得客廳吹著的涼爽空調也都沒了作用，她的臉頰燙得可以，連帶著背部也都出了點汗。
她甚至覺得自己如果再被班云遠當著宋豫學的面質問下去，她都會哭出來！
果然，宋豫學率先不忍心了：「阿遠，別讓她為難吧？」
「你捨不得了？」
宋豫學定了定神，道：「對。」
再裝嘛！
班云遠的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終究是哼了哼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手來，卻是在注意力轉回自己的姊姊身上時，才發現她臉頰紅得不行，也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恐怕玩過火了。
班云遠有些慌張地看著滿臉通紅的姊姊，又看向宋豫學一臉鎮定又略帶擔心的模樣，當下忙從沙發跳了起來，道：「我、我先去樓上訓練啊！」
這棟四層樓的房子的一樓車庫後半的房間被隔為孝親房，二樓則有前半部的客廳與後半部的廚房，至於三、四樓都各有兩間房間；班云遙取了一間布置成自己的辦公室、一間作為寢室，至於餘下來的兩間房間一間作為班云遠的寢室、另一間則為了每年回來一次的班云遠放了幾項簡單的健身器材，自己偶爾也會利用。
當初宋家在裝潢時，便是讓曲美瓊母子二人分別住在一樓的孝親房與暫住四樓附有便床的訓練房。
班云遠逃也似地離開後，班云遙也恢復了鎮定，盡可能自然地笑道：「阿遠被我寵壞了。」她與弟弟的年紀相差七歲多，從前就一直讓著他，直到後來班云遠在自己的鼓勵下出國發展後，更因為心疼他小小年紀就得獨立生活而更寵著他。
「看得出來你們感情很好。」
班云遙忽地覺得自己似乎無法面對宋豫學，又是抿起嘴一會兒，才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做飯……」
「我幫妳。」也沒有在方才班云遠撩撥起的尷尬話題糾結，如此自然的反應倒像是班云遙自作多情。
班云遙飛快地看了宋豫學一眼，這才發現自己的反應似乎有點過大，便也盡可能地調節自己的呼吸，而後說道：「阿遠他非常注重自己的飲食和健康管理，也不知道你習不習慣。」這兩天由於班云遠回來的緣故，兩人姑且也是有幾天沒一道吃飯了。
「我對吃的不是很挑。」或許是為了讓班云遙放鬆的緣故，宋豫學看了班云遙一眼，又繼續自顧自地補充：「更不重視華而不實的擺盤，只要好吃就行──否則當初我也不會想和我媽搶妳做的小酥肉。」
班云遙才剛降溫的臉又莫名一熱，道：「那還真是委屈你了！」那一字字說得像是咬牙切齒。
宋豫學忍不住哈哈大笑，隨即氣氛也真輕鬆起來。
班云遠偷跑回來看到的就是這樣和樂融融的畫面。
他心裡頭竟覺得有些吃味，只覺得關心自己多年的姊姊似乎被哪個野男人搶走一般，便是偷偷跑回客廳傳了封訊息給予兩人最為要好的兩位表哥求援。
晚飯才做到一半，班云遙便接到了電話，兩位表哥下班後臨時相約要來看班云遠，還說多帶了餐廳打包的外食，要班云遙別多忙。
班云遙可尷尬了。
由於雙親在她大學畢業後的放牛吃草主義，班云遙出社會後的監護人儼然便成了兩位年長她幾歲的表哥甚至是幾位熱心過度的姑姑與阿姨，尤其是與自己住在同一區的兩位表哥在每回班云遠回來時更會跑來聚聚甚至住上幾天。
說來也是沒辦法的事，在班云遙父母雙方的親戚當中，班云遠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從小便是眾星拱月，又因國中才畢業便旅外發展，自然得到家裡更多的關注，連帶著班云遙也因而受益。
宋豫學的存在對兩位宛若監護人的表哥而言並不是祕密，但他們可不知道兩人關係遠比「鄰居」二字還要親密。
班云遙接到電話後，甚至湧起了想將宋豫學藏起來的衝動。宋豫學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便是主動開口道：「時間不巧，不然我先拿我的分量回去？」
「不、不用了，如果你不排斥跟他們一起吃飯的話，留下來也不錯。」更何況食材還是宋豫學買的，就為了臨時有客人而將人給趕走，怎麼想都過分失禮。
宋豫學笑了笑，落在班云遙的眼裡竟有幾分光彩奪目。
她趕緊斂起眼來，又加快速度處理手邊的食材，直到班云遠前往樓下應門的時候，沒有過分調味的豐富魚肉與蔬菜便一一端上桌。考量到班云遠長期旅外，班云遙還額外煮了鍋低鹽分的滷瘦肉與家常蘿蔔排骨湯。
宋豫學早曉得班云遠的職業，也對班云遙這樣的體貼感到有些訝異。
在兩人近距離相處的這段時間，他只看到班云遙的幹練與率性，多多少少還知到隱藏在那樣表現下的些許不安與過去殘存委屈的痕跡，卻沒見過班云遙還有這樣親近人的一面。
他從前乃至近來認識的班云遙都能算是獨行俠，雖然其來有自，但總體而言的確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並且表現出不需要他人也不會對外界過度關注。
他忽地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她。
宋豫學幫著班云遙一起調整好座位後，班云遠也正巧帶著兩名身材高瘦的男性走了進來。
「表哥，他是宋豫學，就是那位鄰居。」班云遠也算是個自來熟，介紹起宋豫學來並沒有那麼客氣。
宋豫學客氣地打了聲招呼，而後知道了兩人的名字。
邵鴻守與邵鴻宇兄弟兩人雖然是兄弟，但除了身形與臉型外，眉眼之間的神態倒是大相逕庭。大哥邵鴻守看起來較為精神、也的確有著作為兄長的派頭，倒是邵鴻宇眉眼間總像是出了神、有幾分漫不經心，看起來像是思慮極多的人。
邵鴻守自動自發地將手上提著的袋子放到流理臺上，從中端出了一大盤烤鴨放著，而邵鴻宇則舉了舉自己的袋子道：「水果派和起司蛋糕我先放冰箱。」也跟著主動動作。
兩人的動作行雲流水，將這裡當成自家一般，一時間宋豫學身為「外人」的感覺也更加鮮明。
班云遠在用餐時為了幫助消化是不說話的，但有了邵家兩位表哥在，氣氛一下子便熱絡起來。
途中，邵鴻守勾了勾手指將班云遙帶到客廳坐了下來，開口便問道：「那些報導是怎麼回事？」
「阿遠的？」
「還有那宋豫學的。」邵鴻守皺了皺眉：「如果不是鴻宇昨晚跟我提了一嘴，我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你們一個個消息怎麼都這麼靈通？平常都是不看八卦的。」
「還不是那宋豫學太有名了？」
班云遙嘆了口氣，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概略地說了一次，又聽得邵鴻守道：「妳有沒有什麼打算？我看那宋豫學人還不錯，但是如果……如果妳對他有什麼別的想法，得好好考慮。」
「是他對姊有什麼想法吧？」班云遠拿了兩杯裝滿無糖綠茶的馬克杯放到客廳桌上，又擺了擺手，道：「守哥拷問一下我姊，她自己腦子也是空的、根本沒想過這回事，我要過去那邊湊熱鬧，宇哥真是太帥了！隨便幾句話就能讓公關部門的阿豫哥說不出話來，太厲害了！」班云遠甚至因為開心而順便將對宋豫學的稱呼從「宋大哥」改成了「阿豫哥」。
班云遙自然也知道自己二表哥邵鴻宇的「厲害」，那種不在常人水平的思維與過分直接的問話模式誠然令人難以招架，就拿自己來說，若非有著從小一道長大的交情，她對付邵鴻宇只會想用拳頭或者乾脆躲得遠遠的。
邵鴻守朝著班云遠的背影喊了一句：「收斂點！他是客人！」
班云遠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阿豫哥沒那麼小氣啦！」
「阿遠真是越來越活潑了。」邵鴻守不住笑了一聲，又道：「阿遙，妳怎麼想的？」
「我真沒想過。」班云遙想了想，又道：「你們兩個都說他恐怕對我有什麼想法，但我真感覺不到。」
「如果我今天沒看見他，我會覺得或許是我們想太多，但是……」邵鴻守遲疑了一下，道：「阿遙，你不覺得他對妳說話特別溫柔嗎？」
「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