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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約會
宋豫學突然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班家餐廳裡頭黃光燈。
班家的廚房是半開放式，只消把防火木紋拉門與木紋百葉窗拉上便能隔絕實則整體為一體的廚房與餐廳。
黃光燈讓整體氣氛更加柔和，打在布滿自然木紋素材裝潢的空間中更令人感到放鬆。
然而宋豫學最喜歡的並不是這樣的氛圍，而是他總能在燈光的遮掩下還能清晰地看見班云遙緋紅的雙頰。
宋豫學意識到她容易害羞。
於是自此以後兩人共進餐點時，他總會將自己的幾分注意力投注在她身上，看著她顫動的睫毛與一開一合與自己搭著話的豐潤雙脣，心裡頭的滿足之情愈發湧溢。
甚至連偶爾來訪的邵家兩位表哥在場時，宋豫學依然沒曾想改變自己新養成的習慣，倒是兩位邵家表哥得知宋豫學與班云遙已是交往關係後便沒再就此多說些什麼，只有言談如往常一般直白而難以招架。
班云遠倒是醋意大發，原本就是個自來熟的他與宋豫學相處得還算愉快，卻不想那日自己打電話求援的兩位表哥竟然是促成姊姊被「野男人」搶走的契機，現在跟宋豫學說起話來偶爾還會酸溜溜的，也好在他與宋豫學年紀相差了十歲有餘，加上基於護姊心切，宋豫學只是覺得好笑、並沒有與他計較。
時間過得飛快，班云遠轉眼又得回到國外。
班云遙絲毫不聽班云遠的勸，堅持定要親自送班云遠往機場，而班云遠只是擔憂她駕駛疲憊，是以班云遙的堅持在宋豫學提出隨車替換駕駛以後便答應下來。
兩人關係確立後，至少就班云遙而言，關乎外界可能的八卦報導也就多了分底氣──雖然原本也多是因為自己平靜的生活被叨擾而感到略微不安與不快，但如今似乎因為關係確立之故，她也如宋豫學所說，嘗試將宋豫學納入自己人生的規畫裡，而這竟也讓她能無視自頭一回發現八卦雜誌報導的不安。
一如她發現自己與弟弟的私人行蹤被寫成新聞時，她的不悅僅在於班云遠難得的休假日開頭便被媒體叨擾、卻不特別在意那些加油添醋的形容詞一般，如今兩人的往來以邵家表哥的形容而言也算是「光明正大」了，自然最初的那一層顧慮也接近消失無蹤。
由於是親自送胞弟前往機場，班云遙決定親眼看著班云遠在機場櫃檯報到以後再離去，自然也免不了請宋豫學換手泊車。
班云遠卸下行李後，便將沒有度數的太陽眼鏡掛到正替他扶著行李箱的班云遙臉上，又將頭上的帽子替她戴了上去，惹得班云遙一臉不知所措；而班云遙也看著他在自己的運動側背包裡頭拿出了另一套球帽與太陽眼鏡來給自己戴上。
「怎麼傻了？」
「你根本是有預謀的吧？」
班云遠得意洋洋地：「如果我像妳這麼蠢，還有什麼私生活可言啊？」
周遭旅客人來人往，絲毫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正做些什麼。
班云遙無奈地同意了親弟弟的言論，直陪著他託運行李與目送他出關後，這才回頭撥了通電話給宋豫學。
宋豫學今日雖然向公司請了一天假，卻仍得在下班前一個小時前往公司閱讀今日會議資料。班云遙不想擔擱他的時間，便決定與他一道前往。
下班前的會客室空無一人，只有明亮的燈光和一杯紅茶。桌上的盤子擺著幾片包裝餅乾，深色木質的布置讓整體空間顯得十分高級，松煙色的百葉窗高高拉起，對外的玻璃窗將高樓的景色捕捉在一塊占據牆面三分有二的暗灰色窗框裡，就像是會變動的風景。
從只有十年屋齡的商業大樓向外望去，一片景色大致而言十分單調，都是方方正正的辦公大樓或者高級住宅公寓，將路面與平行視線切割成稜角分明的長條狀。
宋家的旅遊投資公司在這棟大樓的二十五樓，高樓層的視野就算再好，也抵不過這頭商業區的大樓建設日益增加而瓜分的視線。
從前班云遙也曾來過這裡，也是在同一棟大樓，是為了幫助二表哥邵鴻宇的學妹代班教授底下樓層外商公司的主管群語言。也就是那連續一個月左右的日子，她見識到了何謂高級辦公大樓的管理模式、何謂外商集團的嚴謹與積極，更令想安安靜靜過著自己小日子的她望之卻步。
那時，她還沒從職場陰影中走出來。
這棟大樓共有三十二層樓，從十樓開始每個樓層都是可觀的平面空間，每層樓只有一間公司，租金也隨著樓層而提高，足可見宋家在國內唯一據點的此處花費不少成本。
班云遙在沙發上看著雜誌，一面想起自己曾在樓下外商公司短期任教的經歷，直到宋豫學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時間彷彿只過了一瞬。
宋豫學伸手朝向班云遙。
班云遙原本拿著雜誌的手微微地縮了一下，終究是伸出去搭上他的手。
說來也有趣。
兩人原本相處的模式便平淡，交往的兩週餘以來也鮮少出門，至多是非用餐的休閒時間也處在班家的客廳裡一道看書或者看電影，諸如牽手甚至更加親密的舉措竟是至今為止都沒曾有過。
這回還是宋豫學第一次握住班云遙的手。
柔軟的手能隱隱摸得出骨節，在冷氣房內待得過久而指尖微冷，攥在他過熱的掌心中讓人感到十分舒適。
班云遙只覺得自己似乎像是被家長緊緊看著的孩子，略微不自在地將雜誌給歸位才隨著宋豫學一道搭乘電梯要離開大樓。
宋豫學才將車子駛出地下室便被三組人馬圍堵，從他們頸上的掛牌便能曉得是哪方的媒體。
坐在副駕駛座的班云遙皺起眉來，伸手扶了扶走出辦公室後便重新戴上的太陽眼鏡，緊抿著嘴。
她的車子貼有防窺隔熱紙，並不用擔心外頭的窺視，只是這般不至於誇張卻擾人的陣仗讓她心裡頭多少有些不舒服。
宋豫學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別擔心，我們不開車窗就沒事。」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車子在地下室出口進退不得，警衛見狀也前來趕人。
彷彿有默契似地，當幾名警衛陸續來到時，那些人便眼睜睜地看著車輛離去，而駛出街道轉角後便有幾臺車重新跟著驅使上路。
「後頭有跟車的。」班云遙也曉得自己過分緊張了，便盡可能緩和聲音道：「要回去嗎？還是……在外頭繞繞？」
「雖說直接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我家的車庫停著我的車，沒辦法直接進去。」而班云遙的家也不好曝光──記者們肯定知道宋豫學的家住何處，要是讓那些人們知道兩人的家恰巧隔上一條街，明日一早甚至今日午夜及時發布的新聞肯定就會炸開鍋。
「妳明天有工作嗎？」
「沒有。」
「正巧我又想請假了。」宋豫學笑了笑，道：「我們不如去約會，怎麼樣？」
聽到這句話，班云遙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衣著過分「日常」，一點兒也沒有能約會的模樣。
宋豫學自然從餘光中發現班云遙正打量著自身衣著，又道：「我們先去飯店吃個飯，再想想接下來要去哪裡。那些好一點的飯店是禁止媒體進入的，如果真不行，妳再把我丟回公司、自己先回家，我在公司叫車回去。」
班云遙也覺得這樣的主意不錯，但若多了個「在飯店約會」這樣的過程，會不會讓人想歪了呢？
她只覺得如坐針氈，卻同時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也就乖乖應下。
此時也是傍晚，但天色依然明亮。
宋豫學讓她幫自己的電話接上耳機，又請她替他撥了通電話預定飯店餐廳。
宋豫學直接駛上高速公路，途經休息站加了油後便往隔壁縣市的山景飯店而去，原本跟著他們的車輛在發現自己被帶入車輛稀少的山路以後便有打退堂鼓的架式，直到他們的車輛順利地駛入飯店後，便將車子交由泊車人員，偕同走往裡頭的餐廳。
班云遙覺得穿著著白襯衫搭上深藍色合身剪裁卡其褲的自己與這頭格格不入。
當白色的布鞋踏上米黃色的光亮大理石地板時，班云遙被宋豫學再次握住的手不住緊了緊，盡可能平緩自己的呼吸緩和緊張感。
「我也是第一次來，這是我堂哥以前介紹的。」宋豫學低聲安慰了一句，又簡單地應對了前來問候的侍者並說明了外頭的狀況，隨後便在引領下帶著班云遙前往餐廳。
兩人就定位後，宋豫學才道：「這裡常常應對那些不喜歡記者的名人，對客戶的隱私非常重視，我們公司有重要客戶也會來這裡，這裡還接待過幾回外賓。」
班云遙聽了不住感嘆：「是另一個世界。」
宋豫學笑了出來：「我以前還沒進公司時也覺得這種事情遙不可及。」
「還在圈子的時候呢？」
「那時候他們怎麼約都是夜店或者酒吧，我對那些地方沒興趣。」宋豫學笑了笑，又道：「像是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挺好。」
班云遙想起宋豫學的確與她說過喜歡安靜地與她共處一室，不需要過多外界的刺激，平平靜靜地也挺好。那時她以為他在說情話，還自顧自地臉紅起來，卻沒想到宋豫學是真心如此認為的。
這裡的餐廳座位間隔寬闊，無須擔憂讓鄰近桌位的人聽得交談，更有部分桌位有隔音與阻隔視線的屏風。
這間飯店屬於外資的觀光休閒開發集團，是由宋家公司所引薦，兩者之間至今也還存在合作關係。飯店裡頭共有三間餐廳，分別為中式、西式與中西合併的自助吧，而宋豫學帶她前來的餐廳是中餐廳。
班云遙看著菜單，只覺得若非有方才這遭，她肯定一輩子也不會過來這等高檔餐廳用餐──倒不是負擔不起，而是她未曾想過自己能有動力特地跑來這樣的地方用餐。
一道宮保雞丁、一道鼎湖上素、一道雞豆花與一道文思豆腐，兩人共享四道菜與飯後的白毫銀針，又擔心若再點了飯便會過飽，便也難得不點主食。
一餐既畢，口腹饜足，班云遙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忍著想伸懶腰與尋找沙發懶洋洋躺下的衝動，一小口又一小口地啜著熱茶。
宋豫學自打與她交往以來便有了光明正大觀察她舉措的習慣，更別提兩人的感情才剛開始，無論此時班云遙做些什麼都會讓他感到新鮮且欣喜非常。
這就是所謂的熱戀期？
熱戀？
宋豫學可有些不服氣，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恐怕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原本經歷職場磨練的沉穩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只能任由無可控制的喜悅不斷敲動自己的心扉。
許久，宋豫學才開口問道：「要不要想想晚些要去哪裡？」
「現在外面大概天都暗了，還有地方能去？」
「如果妳不急著走，這裡的頂樓能夠看夜景的地方──有室內與戶外，室內是玻璃天頂，戶外則是空中庭園。」宋豫學介紹道：「頂樓是西式餐廳，也有宵夜茶點，外頭沒有太多光害，晚上能直接看到星空。」
班云遙聽了不住調侃道：「你背得很熟？」
「畢竟是以前我爸談下來的合作案子，所以多看了幾次。」宋豫學笑了笑：「大概就跟背誦公司文案一樣，只是說得隨便點罷了！」
班云遙想了想，問道：「那你呢？你有想去哪裡嗎？」
宋豫學還當真認真想了想，他其實想說，他什麼都不想做，就開個房間平平靜靜地過夜、待到隔日再回去也好，畢竟這頭是山區，若要驅車行駛夜路也不太好，更何況外頭的記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離開。
只是若要過夜，那於班云遙的名譽或會有損傷──並不是宋豫學過分古板，而是男女之間交往的你情我願是一回事，是否被報導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了想，終究是說道：「倒是沒什麼想去的地方，如果妳想看看這裡的環境，我們可以在這裡逛幾圈再回去。」
班云遙看了窗外的景色一眼，道：「天色也暗了啊！」
宋豫學喚來服務生買單，又道：「先往外頭走走？」
班云遙站起身來，將手搭到宋豫學的手中，相攜走了出去。
也不曉得該說是意料中或者意料外，當兩人在飯店範圍內的步道散步時，又有人悄悄地跟了上來。
飯店保全並沒有看住每個角落，反倒是班云遙在走到轉角時率先發現了有人偷拍，又一眼看出了那是有些面熟的記者。
那名記者被發現後慌慌張張地離去，卻惹得另外兩名記者拿著手機主動湊向前來要糾纏。
宋豫學捉著班云遙的手緊了緊，而班云遙倒是一掃先前的忸怩與沉重，與他說道：「別在意，你現在又不是公眾人物、只能算是一般的上班族，論起隱私權還是有的。」
宋豫學明白了她的意思，卻是問道：「妳不擔心？」
班云遙搖了搖頭，道：「剛才跑走的那位記者我看過，也大概知道是誰。」
從第二回八卦雜誌的報導所感受到的不對勁至此已讓她有了更加確切的猜測，那是她從前遇過的事。
宋豫學還沒來得及說話，兩名記者的手機早已湊上前來準備要錄音。
「宋豫，你好，敝姓劉，是某周刊記者，請問方便接受訪問嗎？」
「你好，敝姓林，是某臺記者。」
宋豫學定了定神，淡然說道：「我現在不是公眾人物了。」
兩位記者顯然有備而來，又由劉記者問道：「聽說你退圈以後回到家族企業工作，宋家的企業負責觀光產業開發，在國外甚至也有據點，請問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於這點請往公司詢問，現在是我的下班時間。」
另一名電視臺林記者則問道：「這間酒店是當年宋執行長牽成的開發案，二十年來歷久不衰、依然是榜上有名的知名酒店，不知道宋先生……」
「我並不是負責人，也無法干預上頭決策。」宋豫學說話的速度並不快，又看著兩位記者後頭已然有飯店警衛走過來，便是蓄意拖延了時間，道：「如果你們想採訪，請聯絡我們公司。」
那兩名記者還想再問問題，卻聽得班云遙在警衛來到之前帶著淺淺的笑容開口道：「是剛才的王記者給你們帶來的消息，對吧？她仗勢著身為導演姪女的身分找了不少新聞，但消息來源多半是作假，身上還有幾件案底在喔！你們確定要繼續跟著她鬧事？不怕跟著一起背案子？」
「兩位小姐，我們酒店範圍內未經申請禁止採訪，請見諒。」
兩名記者看著班云遙那似笑非笑的臉龐，竟然有些看呆了。